為數不多不上班的日子變得珍貴起來,李凡重新适應現在的生活,除了短暫的熱鬧外,還需要重新适應他一如既往平靜的生活,再重新拾掇起家務。他久哥說過陣子帶他去配副眼鏡,雖然日常活動現如今的視力足夠,但李凡畢竟是要工作的,處理各種文件需要好視力。
擦過地後家門大敞四開,趁上午九十點鐘太陽正好、天氣不冷換換新鮮空氣,“樂兒?在家麼?”大門被敲響,進屋時門口傳來硬質塑料袋互相摩擦的聲音,“看姐帶什麼來了。”
坐在裡屋的李凡探頭探腦:“佳佳姐?”
江佳急忙在門口換好鞋,提起大包小裹的零食放進李凡屋裡,帶着爬上樓的一身熱氣沖過去抱住李凡。
“來就來,你買什麼東西。”李凡擡頭看他姐笑說。
基于身高差距江佳賣力地伸胳膊摸摸李凡的腦袋,撒手後指着地上的零食說:“全是你愛吃的,薯片什麼的都有,我媽在後面,她買了點兒肉伍的,等會兒給你做飯。”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诶呦喂個死丫頭……也不說接你媽一把來!”大姨提着一大袋食材彎腰大口喘氣,“嘿喲我說,你給人凡凡買的都什麼啊,一大包一大包的,好家夥看着挺占地兒實際沒幾兩東西輕手利腳上來了,我這可紮紮實實幾斤的肉,可真不管你媽死活了。”
死了姨娘斷門親的大姨來了,李凡本應該開心些。可能是一場大病下來他變得率真,看見他姐他會擠出個笑臉來,大姨來了他看到後單純點頭打了個招呼。
“大姨兒。”
“哎凡凡,”大姨笑着回應,“你歇着啊,甭動,晚點兒我借你個地兒給你和你姐做點兒家裡常吃的。”
并不打算繼續客氣的李凡點點頭,喝一口茶後和他姐一起翻翻看吃什麼零食。
進屋緊忙活的大姨大聲囑咐:“哎你們姐倆兒少吃點兒啊,甭等會兒正兒八經的飯吃不下幾口。”
“哎話梅糖呢……我記着我拿了。”蹲在地上找零食的江佳嘟嘟囔囔,聽到後扭臉兒喊道:“知道了,您快忙您的吧!”
找了半天的話梅糖實際上已經吃進李凡嘴裡了,聽見她在找,李凡從大包裝裡拿出兩包遞給江佳。酸死了,牙要酸倒了,但是很好吃,全是他小時候不可多得的玩意兒,各種現今流行的小零食李凡也願意一一嘗試。
“嘿,你們姐倆兒就坐地上啊?涼不涼啊?”
江佳撩一把被風吹亂的碎發,梗着脖子反問:“您甭管,廚房不夠您忙的?”
“成成成,你們玩兒,不打擾你們小孩兒。”
期間的李凡愣是沒擡過頭,一向馬大哈的江佳這趟來隐約察覺出弟弟的異常之處,他悶頭吃東西,安安靜靜很少說話。像是回到小時候,但二人卻圍繞再也不需要搶的零食一時找不到話題。
“身體好點了嗎?”江佳問。
“好點兒了,現在吃藥就行。”李凡擺弄着零食漫不經心回答,“你呢姐,最近忙什麼呢?”
不知覺間江佳開始學習如何像大人一樣說些客套話,“嗨,瞎忙。”她一甩手滿不在乎地說:“準備考試呗,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嗯。”李凡點點頭,劉海在眼前晃來晃去,二人的對話逐漸變得尴尬:“挺好的。”
她們生份了很多,江佳想。但她感覺得到,并不是因為弟弟與她心生芥蒂,樂樂還是那次久别重逢之後的樂樂,似乎是一場大病之後他看得開了,不再逢人笑臉了而已。
豐盛的午餐是當了二十餘年母親、三十餘年妻子的江佳媽媽看家本領,除此之外她拿不出什麼别的。一桌子四五個菜不到二百塊錢的食材加上精力與心血,她媽媽為她構築了二十餘年家的味道。李凡之所以沒有任何記憶裡家的味道,是因為他從小沒有媽,沒有家。
大姨做的飯還一如既往,常是落魄時為數不多的溫暖,李凡安安靜靜地吃。現在日子好了,二百塊錢不再是小時候的天文數字,大姨可以肉疼一下拿得出手。她坐在旁邊看着孩子吃飯,眼前和他媽長得像、脾氣像的外甥不知道會不會令她想起早就死去的妹妹。
肯定會想吧,江佳覺得。她逐漸能理解母親,當年大家吃不飽、吃不好的時候她嫌李凡是個野孩子并非完全沒道理,畢竟她媽媽有她,為了喂飽紅軍的孩子甯可自己家孩子餓肚子的事情并非人人能做到。
“凡凡家真幹淨。”她整理好李凡沒來得及挂起來的衣服,他家幹淨到實在找不到能幹什麼活兒,“不像你姐,家裡亂的跟什麼似的——跟人家凡凡學學。”
江佳瞟了她媽一眼不說話。
他并不埋怨大姨見死不救,畢竟小事上大姨幫襯他不少,可除去這些小事他實在找不到什麼能拉近和大姨之間的關系。算了,索性不要去思考,安安靜靜吃飯。
“你們小姐倆兒吃,哎佳佳吃完了幫你弟弟拾掇拾掇啊,你們玩兒,我先回去了,你爸中午下班還回來吃飯呢——别太晚回來啊。”她拍拍江佳的肩膀囑咐。
低頭扒飯的江佳擡頭瞄了一眼:“嗯,您慢點兒。”媽媽走出卧室的背影有些佝偻,原來歲月不隻是讓她們姐倆兒長大。
“大姨兒等下。”李凡放下飯碗叫住大姨,盤腿坐在床上的他急忙忙地跳下來,拿起桌上的牛皮紙信封遞上前去塞進大姨的外衣兜裡,“裡面是我住院時姨兒夫給我拿的一千五百塊錢,您收着。”
大姨先是愣了一下,急忙往外推:“不行孩子,你這不寒碜你大姨兒嗎?”她撕扯着将信封往回推,“這麼大的病你不跟大姨兒說,臨到用錢的時候大姨兒價歸裡包堆給你拿這兩個子兒你還要還給大姨兒……不像話,這都我們當大人想得不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