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抖手,Q彈的肉挂在骨頭上來回晃動特吸引人,挑眉重複道:“來一口。”
盛情難卻,謝斯年抓住李凡的手腕照着羊蹄不客氣地咬了一口,肉香透過味覺嗅覺産生幸福的多巴胺。來回咀嚼時彈牙的肉皮配着軟糯的筋肉,每一口都是黃金比例……滋潤。
“好了不給了,”李凡收回羊蹄放在盤子裡,擦擦黏黏的手,“飽了,留着晚上當夜宵。”樂樂小朋友撤回了半個羊蹄。
羊蹄吃得心滿意足,隻不過洗臉、擦嘴就犯了難,羊肉的膠質黏在手上很不好擦,還有嘴角全都是。先打算用紙初步清潔的謝斯年很快敗下陣來,不信邪的李凡又用勁擦了擦,嘴都擦紅了就是蹭不掉,反而把僅剩嘴角的醬汁和着膠質抹得均勻。
像個剛偷吃完羊蹄沒來得及銷毀證據的小花貓,還一臉無辜。
偷笑之餘謝斯年決定換熱毛巾,幹脆早點洗漱,昨天發現反抗不了的李凡今天幹脆選擇享受——讓幹嘛就幹嘛,讓擡胳膊就擡胳膊,讓擡擡頭就擡擡頭,讓伸手就伸手。
身為妹妹的韓雪樂見其成,她覺得看戲比起哄有意思多了,不但如此她還發大慈悲幫他哥倒水、打水,然後安安穩穩坐在陪護凳上觀看他哥怎麼照顧人的。
她哥往後能這麼伺候她嫂子嗎?大概率會的,看不出來大少爺謝斯年竟然有照顧人的隐藏技能。
洗漱完畢後,謝斯年摸摸李凡的腦袋戀戀不舍地回家,他明天早上還要早起,趕在接班之前來看看李凡。
化療的第二天一切順利,甚至看起來李凡的食欲、精神狀态比昨天好很多,大家暗自慶幸。很多患者從用藥開始就會出現各種不良反應,精神萎靡倒是其次,影響最大的是胃腸道反應,盡管八小時使用一次胃複安仍然會出現頻繁的惡心嘔吐,嚴重情況下一周吃不下東西隻能依靠腸外營養。
很幸運,目前李凡在這場比賽中正常發揮并沒有出問題,他頑強的生命力再次從食欲方面展現出來。
意想不到的問題出在了啃了一半兒的羊蹄上。
結束今天的輸液時已經淩晨十一點,他怕羊蹄放壞了真當夜宵吃了。原本沒什麼問題,誰不樂意吃個夜宵呢,不知道是已經放壞了還是吃多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李凡覺得昏昏沉沉,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看見吃的就反胃,食堂送來的早飯也沒吃。
今天開始化療藥達到了維持治療的劑量,因為李凡是第一次化療,所以劑量相對較為保守。交接出國材料時謝斯年提到李凡這些不适感時,劉海軍并沒有放在心上。但基于李凡對疼痛、不适的忍受能力比他人更強,他還是不放心下病房轉了一圈,詢問了一下李凡的感受。
得到的回答是沒什麼,看李凡面色不太好今天又沒什麼食欲,加上有些反胃,劉海軍初步判斷可能是輕微的胃腸道反應,是可以耐受的。來自護理方面高老師的健康教育是,盡量不要太晚吃東西,輸液結束後可以簡單的活動一下。
滴水未進的李凡下午時情況變得更加不對勁。
劉海軍和謝斯年下午一上班就先去了解李凡情況,順便和謝斯年交接一下三個月的進修規劃。
病房路上師兄弟二人并肩而行,“我們臨床與科研不分家,他們不一樣,”劉海軍拿着材料解釋,“他們指望科研新藥賣高價反哺臨床,所以臨床歸臨床、科研歸科研,專業獨立性非常高,我們科研臨床一把抓,是既要又要。”
走廊的盡頭投射進春日午後的陽光,輕輕灑灑如同謝斯年的未來——近在咫尺,不急不忙地走過去即可沐浴在命運預設好的陽光下。
他是教授的兒子,含着金湯匙出生啊……和劉海軍這種往上數三代人隻出了他一個大學生的人注定擁有不一樣的人生,哪怕他資曆更老、學術建樹更大,“以後研究的方向你可以自己選擇,好處是隻要你研究側重點不是非常冷門的,國内都能吃得開。”劉海軍心裡暗自為謝斯年标價,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發愁哪篇SCI他出力卻沒有他名字的,他的人生與劉海軍是同一條路上兩條不同的分岔路口。
他們路過的一間間病房全是不同的人生道路,在醫院彙集在了一起共同與死亡抗争、與生命賽跑。
謝斯年一路一言不發,他知道現實常常要人在兩個重要之中做出一個選擇——他從未意識到能選擇本身就是幸運的,不幸的人沒得選。
現在李凡躺在床上左手别扭地端着垃圾桶嘔吐就是一種沒得選。
化療期間出現嘔吐本來是個非常正常的現象,醫生會提前交代好這一常見的不良反應,護士會提前囑咐家屬做好膳食護理,做好化療期間頻繁嘔吐的心理準備。
但李凡不一樣,至少他在謝斯年心裡不一樣。
快步到床邊的謝斯年接過垃圾桶,幫李凡調整一個方便的姿勢,現在的李凡臉被憋得通紅,努力保持輸液的右手處于一個平穩的狀态。輕輕被拍着背,胃痙攣的那陣子感覺過去後清空了胃内容物,李凡仿佛死過一次了一般大口喘氣。
“吐吧——正常,有人反應大有人反應小,”劉海軍瞄一眼垃圾桶,問:“昨天吃什麼了?”
“牛肉,羊蹄,”謝斯年下意識回答,扶着李凡緩緩躺下後抽出紙巾給他擦了把嘴,随手扔垃圾時看見嘔吐物顔色後又說:“喝了可樂。”
二人松了一口氣,至少目前可以判斷大量黑色嘔吐物并非是出血引起的。“打一針胃複安,再觀察看看——正常現象,不用緊張。”劉海軍安慰。
李凡倒是不怎麼緊張,已經吐了三次他覺得吐不出東西了。額頭微汗的李凡報以輕松的眼神看向他久哥擠出個笑,“沒事兒。”他反過來安慰謝斯年。
正常發揮,即便謝斯年知道化療的折磨其實才剛剛開始,他還是會忍不住地難受。他隻能給他擦幹淨手,一遍又一遍輕輕撫摸李凡的臉頰,坐在床邊的他仿佛一隻無助的小狗。
他無助地守着,眼見他承受着各種折磨,那份礙手礙腳的材料被劉海軍帶回辦公室又放回了他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