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沒啥,住半個月了,想家了。”
劉海軍接着韓金樹的話開玩笑說:“住不進來的盼着早點有床位,住進來的個個想回家。”
“我給人後來的挪位置了——謝謝你啊韓主任、劉大夫。”
略有留意可以發現這一個房間的患者近乎每個口音各不相同,年紀輕些的普通話标準,但大多數由父母長輩陪護,多聊兩句即可發現八張床的病房、八個家庭近乎來自于北方各個城市。承德、保定、東北、河南……李凡不一樣,李凡沒有普通話不标準的家人陪護,隻剩他自己。
或許他的陪護會藏在白大褂之中時不時冒出來。
一行人發現李凡不在床上時他剛好從衛生間走出來,脖子上挎着小熊毛巾洇濕了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衣領,衣服上留下剛才的水漬。在所有醫生的注視下他拉拉衣領撓頭看向微笑的謝斯年以及旁邊默不作聲的雪子,經過劉海軍身邊時還被鼓勵般地拍拍肩膀。
韓金樹站在床尾拉扯下床上的被子,“坐。”
有點嚴肅,李凡十分拘謹。謝斯年、韓雪等人作為學生早已習慣這樣的查房氛圍,“13床李凡昨日入院,昨天血常規白細胞220個單位,中性粒細胞百分比78.3%。”藍色病曆夾捏在手裡就是個擺設,劉海軍對每個管床患者全爛熟于心,“血小闆、血紅蛋白、紅細胞正常低值。”
翻看兩張化驗單後,韓金樹推了下眼鏡看向站在端起肩膀的謝斯年,發現謝斯年不理他之後,他又看向韓雪。
韓雪沒空理她爸,她打算把多買的那份早餐等下一股腦塞他年子哥嘴裡。
不打算繼續難為他們兄妹倆的韓金樹開口道:“甲強龍劑量有點少,昨天才120mg,這個指标肯定不行,今天可以直接上到250mg。”剛想開口的劉海軍被他寫字的手回絕:“超劑量用藥找我簽字——李凡你有120斤嗎?”
話題有點跳躍,乖乖坐在床邊的李凡差點沒反應過來,他茫然地看向他久哥道:“120多吧……”
不是,體重還得問謝斯年?
“那就行。”韓金樹聽到答案之後繼續奮筆疾書,“這陣子發燒、肢體麻木好點了嗎?”
“好多了。”他回答。
“指标先升一升,然後準備化療。”撓撓臉的韓金樹腦子裡已經在盤算治療方案了,“用藥後過個三五天,化療再維持個兩周左右……謝斯年你什麼時候進修來着?”
謝斯年也被打個措手不及,瞬間從吊兒郎當地端着肩膀站得筆直:“月底,主任。”
年輕人的小心思是躲不過大人的眼睛,韓金樹隐約覺得李凡化療和謝斯年一開始反對派他進修後來又馬上同意的決定存在聯系。寫完病程的韓金樹拉下沉重的眼鏡指了指李凡又轉頭指向謝斯年,“你們哥倆商量好了?”
商量?商量什麼?其餘人一臉問号。
“對,他們約好了一個化療一個進修,主任。”韓雪眼瞅着他哥被問及此話後耳朵上了色立即解圍,打哈哈道:“劉老師上上心,你師弟能不能順利進修就看你了。”
“……您老師。”劉海軍無辜被牽連尴尬回答。
書讀得多就是會裝,謝斯年隻是被韓雪注意到耳朵發紅,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不對,轉眼看李凡恨不得馬上鑽進被窩躲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哥倆怎麼商量的,但能他家大少爺不耍小性子目的就算達到了,“商量好了就行,一個好好治病,一個好好搞學術,往後肯定越來越好。”韓金樹安慰說,“李凡如果讓你管床你能管好嗎?謝斯年。”
聽到此話的謝斯年低頭猶豫了一下,手随意地擰着被子一角,看了看茫然不知道如何搭話的李凡他道:“不能。”
早料到這小子會這樣回答,“進修回來就能了,跟劉海軍多學學。”他說,“等會兒改醫囑啊海軍,病曆我寫好了你看一眼再系統手打一下。”
韓主任不習慣電子系統,好在他不用專門管某個患者所有的醫囑。苦了的隻有韓秘書、劉秘書,他醫囑審核、修改需要這幾個人來操作醫囑系統。
交代好後續的治療後,韓金樹走上前拍拍李凡的肩膀,一掌拍上去近乎能觸摸到肩峰角與鎖骨的走向,“多吃點好的,聽見沒有李凡。”他俯下身低聲囑咐:“昨天家炖了牛肉,你阿姨給我帶了一保溫桶,我吃不了,中午找你年子哥讓他來我辦公室拿。”
李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謝謝韓叔,給您添麻煩了。”
蒼老與嚴肅變得和善,白大褂下韓金樹不過是個富有同情心的普通人,一個普通的父親。“出院了上家來——想吃家裡做的什麼了跟你年子哥說,家裡做好了讓他給你帶。”
簡單聊兩句後查房結束的韓金樹即将迎來新的一天,對于醫生護士來說查房結束是一天工作的開始。至于謝斯年,他最近一陣子工作壓力減輕很多,雪子好像一下子變得善解人意,她主動承擔很多工作,和劉海軍一起分擔韓老師的任務和科室工作,讓他的時間一下子從日常工作中抽離出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