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進了碗兒湯,結果摻了砒霜。掃興。”
群妖罵罵咧咧挪動着殘軀跑下樓去。
許安平這三日的訓練是有效果的。
血液凝結成錐子發射出去,從地面往上凝結刺穿腳掌,融化後又有毒氣釋放。一套組合拳打出去,整個鎖妖塔二層都彌漫起毒霧。
有些早就跑了下樓,有些不甘心。
春芫草的迷人讓他們像饑餓的鬣狗嘗到了肉香,像野獸一樣瘋狂地撕咬、扯下肉來、囫囵吞掉。
許安平全身上下沒一塊兒好的。黑暗中隻感覺到頭皮發麻。
群妖還在源源不斷地還在撲上來。
許安平聽風,迎風一拳。西南方四十五度角,三妖被掌風打飛,撞到牆上。
許安平利用自己是陣眼的優勢,悄無聲息改牆為錐,刺穿了他們的琵琶骨。
半炷香時間過去,這副毒鸠的身體發揮作用。方才吞了肉塊的小妖紛紛真氣倒灌,吐血倒地,不治身亡。
許安平血液裡混雜着的青宣毒蟲嗅到食物的味道,紛紛蘇醒過來。自口鼻中鑽出,自皮膚中破出,蠕動着,前行着。一口口蠶食着他們的血肉。吃得肚子鼓起好大。隻能躺着歇一會兒再考慮回到本體的事情。
空氣中彌漫的毒霧也在一點點侵蝕群妖的生命力。
醒來的罵罵咧咧逃走。醒不來的,這輩子也醒不來了。
樓上的群妖見狀,紛紛退後,氣守丹田,避免毒氣侵蝕。
許安平現在是站也疼坐也疼。虛弱的他扶着牆慢慢起身,一幅幅,撿起地上的畫卷。
密密麻麻的青宣毒蟲如百鳥歸巢,一一鑽回他體内。
李連生等人依約上來,見到的就是他一邊流血一邊撿畫卷的情景。
他還要往上打。氣得李連生一掌打暈他,好讓他休養幾日。
不料次日剛睡醒,許安平已經拿着那片樹葉在頂樓等了好久。
群妖不是傻的。沒幾個樂意與他起争端。所以,一切順利。
他身旁整齊碼放着那些畫卷。眼睛始終看着塔頂那一束光。
他在等人。
等了好久。等到睡着了,做起夢來。
是他永遠忘不掉的噩夢。
夢裡全是紅色的血。
“師父,寶珠,師父,她,她,她……”
嬰兒被一雙手舉到面前。未剪的臍帶在眼前左右搖晃。
花寶抱着寶珠的屍體吼得天地失色。
但是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随即震耳欲聾的嬰兒哭啼将他從半昏迷狀态喚醒。
一睜開眼,群妖環伺。
“他醒了,怎麼辦?”
“直接打死。”
“說得好!我們同心協力……”
那兩兄弟剛亮出利爪,身後群妖已經跑光了。
他倆方才還義氣雲天。如今一看自己孤立無援,轉身就跑。
群妖離去,露出了盤膝打坐的一個妙齡女子。
紫紗纏頭,珠簾蒙面。鵝黃色長紗落地,内套月白小襖。青冥色馬面裙扇形鋪開在腿上。上面金絲繡的寶相花交相輝映,熠熠生輝。
女子眼閉入定。嘴角挂血。臉色先是妩媚,後驚恐萬分。
她施術困住二人。一個被噩夢驚醒毀她修為。一個虛與委蛇,反将她困在夢境中。
夢境中李連生現出男裝姿态,帥得那妖直呼不枉此行。發了狂地捧着他的臉又親又摸。什麼儒雅端莊都不裝了。扭着腰就在那兒叫好哥哥你從了我吧。
李連生早知此人伎倆。玩兒一會兒聽到外面許安平在叫他,搖他。知他擔心。一手掐着對方脖子将人提到了半空。
“我想看看你,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不過,許小子喊我了。再見了。”
“李前輩,你沒事吧?”
“沒事。”
李連生看他沒有受傷,放下心來。起身活動一下筋骨。這才起身過去,揪着那女子頭發将人扯起來。
“我說過!不要再來招惹我!是不是想死?成全你!”
她發了瘋一般,揪着那女子頭發一下下往地闆上撞。任憑後者拼命求饒也絲毫沒有停下。
許安平何曾見過她如此暴戾的模樣?一下子被吓到了,呆在原地。
“李前輩李前輩,”他沖上前去,救下那女子。“冷靜點。我有事情要問她。”
李連生一指撫順額前碎發,“交給你了。”自去閉目養神。
許安平一回頭,那女子傷口已然痊愈。
“這麼快?”
“我是妖。吐點血出來裝裝樣子有什麼難的?”
許安平恍然大悟。難怪第一次嘗試噴血,李前輩對他鄙視至極。
“恩人有什麼要問?”
還是個懂禮貌的孩子。許安平很滿意。
三言兩語就問出來因由。
之前塔内亮燈,有妖怪看清了許安平的面貌,知道了他是陣眼。故此讓這個叫湖生的女子入夢,尋到他們所在之處。又試圖在夢中操縱他們。群妖趁機劫殺他們于睡夢中。
不料他二人都不是池中物,很快蘇醒過來。
湖生受困于夢境中,反而沒能逃掉。
許安平點點頭,在自己臉上一劃。身旁移形換景,又恢複如初。
“這就沒問題了。”
湖生好奇他做了什麼。
“你看到的不變,還是那隻鳥。他們看到的就是我化形的……”
許安平本想說出實話。告訴她自己現出水月升本貌。轉念一想,此女子技能他日或可一用。他靈機一動,撒起謊來。“湖生。”
“你是夢魇湖生那我是誰?”
“他們看你,就是許安平。”
“那我不是成為了衆矢之的?”
湖生慌張起來。左看右看,想逃跑又不敢。
許安平怕怕她肩膀都将她吓得全身一震。許安平都有點過意不去了。
“所以呢,别走了。加入我們。吃香的喝辣的。”
湖生别無選擇。頂着許安平的臉出去,隻有被群妖打死的份兒。
“加入你們可以。外面有沒有一個人叫水斷嗎?你告訴我。”
沉默,也是談判的本事。這是童老爺子教的。許安平不說話。湖生果然先亮出籌碼,“附贈一個重要消息。”
許安平點點頭同意了。
原來,湖生的友人水斷向綠光許願。
“以前好多的。到處都是。好像外面的太陽照到的地方那樣。”
她們約好了,如果水斷成功了,就在外面吹笛子通知她。
湖生等了好久,沒有笛子
“她說如果成功她吹笛子。可是,沒有。”
說到這裡,湖生有點魔怔。抓着許安平的手,一直在顫抖。
“他們都說水斷騙我。自己偷跑了。我知道她不會的!她不會丢下我的!她是不是……”
她仿佛也知道了結果。害怕得不敢再說下去。
許安平回握她的手。點頭肯定她們之間的友誼。
“你放心,她沒有抛下你,她隻是死了。”
哎?這話怎麼聽都不像好話。許安平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湖生在他肩頭哭了好久。
讓湖生加入這件事,李連生一萬個不同意。
“她沒腦子的。”
許安平一開始還不信。誠然,他千年來也遇到過在家從出嫁從夫的傻女子,但他也見過機敏如童江雪、精明如杜鵑、有為如馬小鸢等奇女子。
湖生能進入别人的夢。很多個,同時。雖然費點力氣。
這會成為他們的警戒線。
許安平他将人拉到一旁,要她進入多人的夢,尋找與陣眼相關的消息,比如說要怎麼殺他
“可夢都是荒誕的呀,可信嗎?”
“你不是可以探到人的過去來造夢嗎?”許安平看她搖頭,甚為不解。“那你是怎麼知道那一天,”他一開口,那一日的血腥味又被寶珠舉到嘴邊,便哽住了。
所幸,湖生未發現他的不妥。
“你的夢每天都是同一個。我多看兩次都能背下來了。”
湖生指指不遠處的李連生。
“她就不一樣了。奇奇怪怪的,好的,壞的,都有。所以我捏造她父親腰斬、母親被老虎撕咬、外婆被拔舌頭剝指甲。為了讓她爹更辛苦我還讓劊子手的刀……”
她頗為得意地講述着這些駭人的酷刑。聽得許安平嘴裡都冒酸水,胃裡翻騰得難受。
許安平震驚得沒有反駁。她說起自己的本事更是得意。
“我這一次就用了她老情人的樣子。讓那姓秦的血染碎花被。讓那血流進她嘴裡、流進……”
李連生此時臉色比那鍋底還要黑。眼看着就要伸手掐碎她的腦殼兒,許安平慌忙捂住她嘴。
“别說了别說了。”
湖生嗚嗚叫着點點頭,伸手示意自己的鼻子。許安平趕緊松手。
“沒想到你長得一臉天真,心腸竟如此歹毒。這樣的事以後可千萬不可以再做了。”
“歹毒?”湖生眨眨無辜的大眼睛,“這都是他們叫我做的。”
“這都是不對的。别人叫你做,你也要拒絕。”
“不對?”湖生别扭得脖子不知道怎麼擺。“什麼是不對?”
許安平,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此刻,他無比同意李前輩的話。這妖!真的沒腦子!
他緩了一口氣,仔仔細細給她一一說明她要做什麼。
“比如說,甲在夢裡毒殺我許某人。第二天,乙在夢裡用老鼠藥毒殺我許某人。第三天,甲乙丙都在夢裡月黑風高夜毒殺我許某人。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了什麼?”湖生第一次被人溫柔認真地教導,眼裡閃着興奮、清澈和愚蠢。
許安平擡頭,深呼吸。耐着性子繼續道,“說明甲白天把毒殺計劃告訴了乙丙丁!這種相似性,必然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找到這些相似性,就能盡可能摸清他們的計劃,方便應對。”
許安平的話,湖生一句都沒聽懂。
但她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至關緊要的事情。
那就是這個許安平很聰明。她都沒想到自己的技能還能這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