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九斤搖搖頭。童心塵又問,“你确定他是秦懷仁的孩子?不是白松明的?”
誅邪一戰白松明殺虛靜派多少師兄弟?童心塵與他們勢不兩立!
許九斤不确定。但是必須說,“是。我确定。”
“你要敢這事兒騙我,”童心塵揚起拳頭,“我捶死你。”
許九斤豎起三指起誓。“我要敢這事兒騙你,我活不過六十!”
童心塵神色軟乎了一些,把他手指摁下去。“小孩子嗎?還發誓。”
“你都不知道他多孝順!這一看就是秦懷仁的種兒。他謙遜有禮一好孩子。白松明那厮濫殺無辜不得好死。他哪兒生得出來這麼好的孩子?
說起養許安平的事情,許九斤就眉飛色舞。童心塵不耐煩打斷他。
“嘚嘚嘚。我信你。他就算是白松明的孩子我也不會對他怎麼樣。日後就算是你搞錯了,我們發現他姓白。那他父親在的時候,我不來就是了。”
“你這點是真好。孩子是孩子,父親是父親。”
“不然呢?把童扒皮造的孽堆我身上我可受不了。”
“哦你說這個。”
“不然我說哪個?我怎麼感覺你怪怪的?”
“我老了呀。老來怪。哪像你?”許九斤粗糙的大手摸摸他滑溜溜的臉蛋。啧啧不已。“這他媽43歲?”
這倆主仆不像主仆,倒像歲數差得有點大的兄弟。
“哎呀别摸了。老泥都給你搓出來了。你跟他說哦,把身上的妖氣藏好了。不想死就别被人發現。”
第一次誅邪大戰後人和妖的關系很差。
許九斤嗅到了一絲不妥,“你怎麼自己不去說?人就在隔壁。”
鎖妖塔的事情得不到解決,他倆之間根本沒有可能。童心塵現在,真不知如何面對他。
隻好扶着腦袋,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樣子倚着人央求道:“哎呀九斤,我頭好痛。你讓我休息休息好不好嘛!”
許九斤果然心軟。“那,你先去我屋裡睡呗。這邊兒沒有那麼快收拾好。”
“你把他那些金子都給我收了。閃得我眼瞎。什麼人嘛?放這麼多金子在家裡。”
“這些金子是我的。不關他的事。”
童心塵奇怪了。“你以前不喜歡的呀。”
“我以前有那個本事去喜歡嗎?”
想到從前一起走過的那些苦日子,童心塵心頭一堵。“跟着我你吃苦了。”
“安平掙錢了。我就越來越像我爹。以前我爹會把店裡不好賣的做壞了的放家裡,越攢越多。他說萬一哪天做生意賠了還可以東山再起。沒想到……”
沒想到遭了賊。許九斤一家被強盜滅口,隻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喜歡金銀滿屋的是許九斤。許安平清淡雅緻,幾乎沒有自己,但是他無限縱容身邊人寵愛身邊人所以如此。
兩相對比,更顯虛靜派寒暄。怎好害他跟自己再過一次苦日子?
“九斤啊,門派日後可能不太富裕。那蝦蟹新衣我們就不置辦了。你要的話可以找你幹兒子。”
“沒事兒,我有錢。你的錢我都拿去給安平打理了。現在開了五家當鋪,八家醫館,800家義莊。”
童心塵被許安平強大的撈錢能力震得外焦裡嫩。“那,也不是我的錢是你的錢。”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的錢就是我的錢。”
剛離開童家的時候被斷了經濟來源他就是這麼說養了自己好一段時間,沒想到,現在依然如此。
“九斤,你最好了。九斤我肚子疼。我要吃飯飯。”
“呀呀呀起開起開。耽誤我打掃。回屋呆着吃果子去。早飯又不吃,午飯趕不上。就知道喊肚子疼!”
昨夜給潘玉龍連夜輸真氣,累死了。迷迷糊糊又做了奇怪的夢,挨了奇怪的幻境。腦殼兒快要裂開一般。
在這陌生的家裡左轉右轉找不到哪個是九斤的屋子。幹脆擱涼亭的美人靠上一斜,睡過去了。
醒來發現身上披着件紫色貂皮大衣,桌上葡萄花鳥紋銀香爐正升起袅袅香煙。周邊竹簾子被卸下,涼亭俨然成了一個小屋子。
童心塵吸吸鼻子。沉速、黃檀、降香、木香、丁香、乳香……
二十四味香藥,清心悅興性。正是那物外高隐者,夢覺庵妙高香。
九世都這麼貼心的嗎?星沉祖師爺還真是有福氣,讓這個人傷了這麼多回居然還能這麼愛他。即使隻是一個轉世,即使自己對過去毫無記憶。
他安排棋局是想要回他的星沉吧?要還給他嗎?星沉祖師爺那麼了不起,可以和他再續前緣,也可以解決虛靜派被其他派别圍獵的困局吧?
童心塵深深歎了一口氣,“師父,我該怎麼辦?”
不行不行,意志消沉必是睡眠不足。睡覺。
啪啪給自己兩巴掌,童心塵深吸一口氣,伸了個懶腰,躺好,掖掖裘子,就着焚香再度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日落時分。
起身洗漱,赫然發現有人打好溫水放桌上。
童心塵一下就猜到是何人手筆。那粗枝大葉的許九斤可沒這好心思。
臉浸清水裡清醒半晌,懶睡的困頓這才去了一半。
擦擦手,簾子一撥,倚門嗅竹青。
剛踏出去的腳又拐了回去。
遠有竹近嗅芳華,童心塵再一次感歎這院子的别緻可觀。
背靠青山,面朝綠水。引後山溫泉水來繞屋一周,養了這接天殘荷,上蓋了這連綿的木屋。真似那世外桃源般。
遠處廊橋上腳步輕移,由實而虛,吱吖聲聲,八方清明。
童心塵随手撿了本書,挑了個紅木素輿倚着,古籍配甜橘子,斜陽曬得飽飽。
冬日照殘荷,水生金波。一條紅錦鯉躍水而出,吞了水面飄過的綠浮萍。
是本道家典故,《莊子》。年輕時候躲百樂門避家事時候看慣了的書,此番就着美景再翻,倒是少了幾分苦澀,多了三分寫意。
“看什麼鬼看呀!二少爺!大冬天的花都死光光了。醜死了。你屋子收拾好了。看看去!”
綿綿細語間唢呐祭出,聲如裂帛。沉浸在詩情畫意間的童心塵頓覺自己腦髓脊柱都被他這一句“二少爺”敲得嗡嗡作響。
摸着自己狂跳的心髒,童心塵差點以為自己就這麼背過氣去了。
“你怎麼那麼大聲!吓死我了!”
“我一直這麼大聲的呀!是你嬌氣了!”
童心塵想起打小照顧他的許九斤拍奶嗝給他拍吐一事。心疼能在他手底下平安長大的自己。一下子沒好氣了。
許九斤自顧自一屁股坐旁邊。開口就是:“跟你商量個事兒呗。”
許九斤一向是天王老子來也是也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如今這小聲謹慎的模樣,童心塵一看就覺不妥。
隻是怎麼也想不到他居然要自己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