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一睜,泛起三分白,清冷如月,恍若他人。
白牙剪子并用,開了那白布。
隻見腹間小臂長的傷口處,有千萬條綠色小毒蟲在爬。蛄蛹着往外爬,一路爬一路往裡面咬。要咬破他的皮膚鑽進心髒脾肺裡呼吸一般。
“他”像在欣賞一件美麗的瓷器,甚至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搞成這樣,難怪小月升你要換人。”
“他”嘴裡念念有詞。細聽,似嬰兒,又似小獸,是狐狸的叫聲。
不遠處,有狐狸高聲嘶吼,與他呼應。
随後,皎潔月色下,三隻赤色狐狸自南邊百樂門房頂鑽出頭來,四隻爪爪快速奔走在房檐之間。幾個跳躍間已經來到了童家。
最小的那隻跑得最快。一躬身就往前沖。正中圈套,在陣裡忙得暈頭轉向。它旁邊兩位姐姐看來,它就是在原地打轉。
肚子圓圓的那隻看着屋裡人流着血。自己在外面進不去。急得原地打轉。
“迷蹤陣!怎麼辦?小鹇。怎麼辦?怎麼辦?”
“姐姐!安平哥哥他!好多血呀!安平哥哥!”
最小那隻急得嗚嗚叫,眼看着就要哭出來。
被喚作馬小鹇的那隻狐狸穩重一些。尾巴上盤着的蜈蚣随她的思考一動一動。
對方修為不低。以她們三個小妖的力量不足以破陣。
“别吵了!”
馬小鹇厲聲喝止倆吵鬧的狐狸。
耳朵豎起來,動了動。仔細聽“他”細說的出陣步法。
“坤生乾門,南北……”
馬小鹇口中念着步法,身子左扭右扭穿越迷蹤陣。
最大那隻進了陣,叼着小妹妹的脖子緊随其後。
最小的那隻跑得最快。一落地就爬上許安平後背這裡嗅嗅那裡聞聞。嗷嗷叫了起來。
“你身上怎麼全是他的味道?你們是不是真洞房了?說好的等我長大呢?騙我騙我騙我!讨厭你!大騙子!”
說話間拿小臉蛋兒在人背上滾滾滾蹭蹭蹭,試圖用自己的味道掩蓋童心塵留下的。
“他”一甩手将狐狸砸在地上。臉上盡是厭惡。
“他不是安平哥哥!”
大肚子的狐狸最快反應過來。忙咬着小妹脖子提走,摁到一邊兒。
“馬小鹇!”她們來得太晚,“他”顯得很不耐煩。
“來了。”馬小鹇定定神,上前一步。打尾巴處摸出那蜈蚣來。
那是一隻百足毒蜈蚣。巴掌大小,大概隻有三月齡。從頭到腳都是青色的。九隻小爪子每一隻都鋒利如刀。
“仔細疼!”
說話間,百足毒蜈蚣已被放上那血肉模糊的傷口。
那九隻爪爪沾了血,嫌髒地抖了抖。
三小隻在不遠處屏息凝神。
一滴血被甩到臉上。它忽然感覺有些熟悉。一隻爪爪塞到自己嘴裡舔了舔。
确認是血,眼冒金光。
舉起所有爪子揚了揚,一發力狠狠往下紮進去。
過于用力揪着傷口周圍的肉。薄薄的一層皮肉往中間夾起來。聳起來的小塊兒,好似那平底起丘陵。
“啊!”
疼得他龇牙,摁太陽穴恨不得掐扁腦殼兒。
疼得他疼到眼淚被生生擠出來。
疼得他一陣陣抽搐一陣陣惡心想吐,偏萬分清醒。
“啊!”
“他”大叫一聲,身子發僵,汗水在身上發粘。太陽穴處突突突地鼓動着。疼得他腦子都有些不甚清明、眼神迷離,是夢是幻早已不分。
那九爪百足毒蜈蚣嘗到血的滋味,更加可勁兒往肚子裡吸。
吸飽血的肚子火速鼓起。漲大了百倍有餘。肥大的肚子快要把它九隻爪子都擠爆出去。
它還不甘心!
拼了老命地吸。
爪子狠狠抓着,生怕自己抓不穩掉下去吃不成這頓大餐。
肉眼可見地,它肚子更鼓。身體完全被血浸滿。
皮肉都被撐開,越漲大越是薄透出血的紅。
漲大、漲大,再漲大……
突然,啵的一聲,肚子破了。
鮮血在許安平抽搐的皮肉上肆意橫流,沿着血肉的脈絡形狀滑落進臍眼,漫開到腰側。
不知是誰,喉嚨咕噜一聲。給這場治療增添了一點古怪的粉色氛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百足毒蜈蚣死了,但它的爪子還活着,依然死死揪緊了傷口附近的皮肉,将它們閉合了起來。
這治療可謂是嚴絲合縫。就是有點費命。
傷口一旦愈合,疼痛不再。許安平眼眸轉動如星辰。一吐氣,一抹汗。起身已然全無頹勢。
他劫後餘生,眼角餘光瞥見三小隻,勾勾手沖她們笑笑。“你們怎麼來了?”
兩狐狸知是那人走了,許安平回來了。喜得一前一後爬上肩頭磨蹭、環抱他。
“要死啦!整這麼多血!我都以為你沒了!急死我了!快!”
“安平哥哥。”
油亮的皮毛在手間滑過來滑過去。許安平終于感受到了活着。
笑着寬慰道,“他把你們叫來的?其實我沒事兒。不好意思啊,吓到你們了。”
馬小鹇叼着帕子給他擦幹淨肚子上殘留的血。被他大手一拉,塞進懷裡,摁着頭好生揉搓。
小狐狸被揉得呼噜呼噜叫,嘴上依然不饒人。“你說你,非要親自動手。”
“我在《千金要方》上面讀到了十三鬼穴,想要試一試。誰能想到,那個小鬼頭會暗中偷襲呢?”
這是真話,卻隻有一半。
那一擊他完全可以躲開。但她那一擊伴随着那一句“袖裡藏刀,老幼殺招”。過于熟悉的話一下子讓他沉入千年前的回憶中,晃了神。
“那個李獅湖也太過分了。五十兩她要了,屍體也要偷回去。這叫什麼交易?你也是傻,為什麼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