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黃的路燈下,一輛灰綠相間的出租車停在了永坍村的村口。
“小夥子,到喽!”
“謝謝師傅。”
付完錢,元豐下車從後備箱裡拎出自己的兩盒特産。直到出租車不見了蹤影,他依舊站在村口,未挪半步。
十一年前,他以為治好病就能回來,所以聽從父母的安排,跟着一個叫趙民淞的中年男人走了。
跟着男人去到一個偏遠小城後,他才明白原來“過繼”隻是個幌子,去大城市看病也是假的。因為這副累贅的畸形身體,他被親生父母給賣了,賣的還是着急脫手的白菜價。
明明是個遭人議論的雙/性人,那男人卻告訴他這不是病,不需要做手術治療,甚至天天誇他很完美,是獨一無二的。
入秋了,鄉間的夜風吹散白日的燥熱,大地一片寂靜。家家戶戶都熄了燈,整個村子靜得隻剩下風聲與蟲鳴。
元豐走在早已不是土路的水泥小道上,煩躁的内心逐漸恢複平靜。
來之前,他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地方,隻是想先過來看看,哪怕摸黑白走一遭。
本以為不會有印象,雙腳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記憶中的那個家。
借着月色,元豐看清了前方那棟老舊的瓦房,院前停了一輛三輪摩托車。
他步伐緩慢地朝前走着,每靠近一步,童年的點滴回憶便一幀接一幀地湧入腦海。
“哥,我能看看另外幾本不?”
“女孩子本來就愛哭。”
“哥哥,我走不動……”
時隔多年,長大成人的元豐多少有些理解父母的苦衷。
獨自流浪的日子裡,養活自己很辛苦,能吃飽就算不錯的,别說再養三個小孩兒了。
到了瓦房正門口,元豐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之後才放下特産,擡手敲起門。
敲了好一會兒,他聽到屋裡傳來一道略微粗犷的男聲。
“誰啊?”
是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元豐平靜下來的内心開始變得緊張不安。
他沒吭聲,繼續敲了兩下。
元志強趿拉着鞋,走到外屋打開燈。這麼晚了,他以為是着急來借摩托車的老劉。
門一打開,外面站着一個長相清秀,穿着體面的年輕人。
記憶中模糊的臉有了清晰的輪廓,元豐卻覺得很陌生。
眼前的男人身材幹瘦,滿臉滄桑,額上刻着很深的歲月痕迹,他穿着破洞抽了絲的白色背心,褲衩也皺巴巴的。
元志強震驚地看向來人,隻愣了短短兩秒,随即緩過神來。
像是無法确定,他一把拽住年輕人的手腕,語氣又急又慌:“是……是小豐不?你是小豐?!”
元豐沒說話,他低頭看了眼手腕,帶着厚繭的粗糙大手很硬,每個指甲縫裡都有洗不幹淨的黑泥。
兒子的變化實在太大,元志強想問的太多,一時半會兒不知從何問起。
他尴尬地拿開自己的手,熱情招呼:“小豐,快進屋坐。”
元豐拎起地上的特産走進屋裡,元志強這才注意到他買東西了,趕忙伸手接過:“還買啥東西啊?你留着自個兒吃。”
“給你們的。”元豐說。
元志強有些不好意思:“包裝瞧着挺好,不便宜啊……”
“沒多少錢。”元豐放下背包,準備把存了十五萬的銀行卡拿出來時,身後傳來另一道聲音。
“是小豐回來了?”
他回頭看去,東屋裡走出一個面黃肌瘦的蒼老婦女,她穿着一套與年齡不符的粉色睡衣套裝,凹陷的臉頰與皺紋讓她顯老了十歲不止。
王金鳳看向失散多年的兒子,眼眶逐漸濕潤。她緩慢走上前,哽咽道:“是小豐回來了……”
元志強扶住妻子,激動地說:“是啊,小豐特地回來看你了,還買了特産。”
為什麼……
元豐攥緊手中的銀行卡,想不明白,記憶中的父母怎麼會蒼老成這樣?沒有我這個累贅,你們為什麼還過得這麼苦?
為什麼要讓我難受……
看着面前這對陌生的長輩,他發現自己連一聲“爸媽”都叫不出口。
挂滿蜘蛛網的房梁,斑駁龜裂的石灰老牆,脫落的牆皮碎屑。這棟老屋,也留下了歲月的痕迹,不再是記憶中的面貌。
元豐看不下去了,深刻地體會到物非人也非的滋味兒。他将手中的銀行卡塞回背包暗袋裡,換成另外一張。
随着年齡與社會閱曆的增長,仇恨變得不再鮮明,讓人恍惚間以為自己放下了。當元豐走進這棟老屋時,大腦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個男人,毛骨悚然的惡心感再次纏身。
他這才明白,時間根本治愈不了一切,無法釋懷的那段過去就像人的影子,它不會時時刻刻出現,卻永遠都存在。
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存了二十三萬人民币的銀行卡,交給這對蒼老的中年夫婦,算是報答十一年的生養之恩。
在丈夫的攙扶下,王金鳳走到兒子跟前,枯瘦如柴的手伸向半空卻又放下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最後隻是哽咽地說:“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元志強的情緒依舊很激動,他說:“小豐,回來幾天啊?我明天一早就打電話讓小梅小秋她們回來。小俊開學了,學校裡不給放,我明晚接他去。”
聽到熟悉的小名,元豐内心百感交集。
他不想再面對令自己心酸難受的父母,于是将銀行卡放在掉了漆的八仙桌上,“不用了,我明天就走,這銀行卡裡有二十三萬,密碼寫在卡後面了。”
夫妻二人聽到這話,雙雙愣住。
元豐背上背包,為了讓二人放心,他簡短地說道:“我這些年過得挺好的,現在在一家大公司裡做經理,工作穩定。這卡你們收着吧,我手上還有富餘。”
元志強見兒子剛來就要走,他松開妻子,拿起桌上的銀行卡塞回兒子手裡,語氣又開始急起來:“你還願意回來看看,我跟你媽就高興了。這卡你拿回去,我們一分都不要!”
“是啊。”王金鳳也在一旁說,“小豐,快把卡收起來。”
元豐拒絕接受,把卡往回推:“收下吧,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事兒,我走了。”
“這咋剛進屋就要走啊?”元志強拉着兒子不讓走,“小梅他們幾個還沒回來,留下來吃飯,我明早就去接小俊。”
王金鳳見兒子要走,顧不上虛弱的身體,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小豐,我對不起你……”她說着,緩緩地屈膝,跪在了兒子面前。
元豐驚得瞪大雙眼,立刻彎腰将跪在地上的母親給扶起來,“這是幹啥啊?!都過去了,我,我早忘了!”
“小豐,是我對不起你!”元志強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偷拍照片,悔恨得當場抽了自己一嘴巴。這種事兒,要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如何去承受?
這樣的畫面,是元豐怎麼都沒料到的。他爸猛地握住他的手,語氣異常激動:“那個畜生死了我才曉得你這孩子受了多少委屈,你媽因為這個事兒,哭了好幾宿。我悔恨啊我……我去鎮上縣裡到處打聽,不知道上哪兒尋你。怪我一時糊塗啊……信了那畜生的鬼話,以為能讓你把病給瞧好。”
死了?
元豐愣愣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在問父母又像是自言自語:“現在說這些還有啥意義,你們不還是把我給賣了嗎……”
“咋舍得把你賣了……那畜生過了倆月才給我打電話,說正在帶你瞧病,瞧完不回來了,以後就在大城市念書。”元志強說到這兒歎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正是因為這通報平安的電話,他才徹底放心,沒再過問。
也因為太過相信兄弟,當時忙着賣菜的他根本沒去多想,隻想着兒子以後也算半個城裡人了,能在大城市過上好日子。
“等不到電話來的那陣子,你爸隔三岔五就上鄰村看看,那新房子一空就是好多年……”王金鳳擡手抹了抹眼淚,也說不下去了。那些照片雖然被燒掉了,可卻實實在在地紮着她的心。
“……”元豐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父母的隻言片語裡,他明白了一切都是那男人的謊言。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那些謊言半真半假,父母嫌棄自己這副身體,是不争的事實。
即便過繼是真的,對他來說,也跟抛棄沒什麼兩樣。但得知父母并沒有将自己賤賣,他心裡多多少少舒服了些。
最終,元豐同意留下來吃完飯再走。不為别的,他确實有些想見見兩個妹妹和弟弟,下次應該不會再來了。
那張銀行卡,他父母死活沒收,被塞回了背包裡。
在這間有人曾經給自己講過許多故事的西屋裡,元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那男人真的死了嗎?
如果死了,為什麼他躺在這兒還會犯起陣陣惡心。
屋外傳來窸窣的動靜,元豐閉上雙眼,似乎有人過來了。明知來人是誰,可那輕輕的腳步聲竟讓他有種如臨深淵的感覺。
他迅速坐起來,下床開了燈。
王金鳳沒想到會吵醒兒子,面上有些尴尬:“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元豐低低地嗯了一聲,坐回床邊。
兒子明天就要回去了,王金鳳心裡百般不舍。她緩緩走到床邊坐下,開始沒話找話:“小豐啊,處對象了嗎?”
元豐一愣,腦子裡突然閃過賀總那張硬朗帥氣的臉,跟着想起昨晚打的那場炮。
他咳了兩聲,回道:“還沒有。”
“是不是着涼了?”王金鳳關心道。
“不是。”元豐捏了捏自己的喉結,“嗓子有些癢。”
“趕路過來都沒怎麼喝水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元豐立刻拉住要起身的母親,又很快松開,“我喝過了。”
“那行,要喝水就跟我說。”
“好。”
王金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兒子身上,他身上穿的衣服瞧着挺好。
她不敢問太多,隻能問那些最基本的。因為話題敏感,也沒催着兒子找對象,而是問他在哪個城市發展,公司裡是做什麼的。聽着完全不懂的金屬材料,她笑着誇兒子厲害能幹,是個有本事的。
一個人躺在這屋裡容易胡思亂想,所以元豐沒太抗拒跟母親聊天。多年未見的隔閡與生疏,讓他心中感慨萬千。
“明天下午走啊?”王金鳳問道。
“嗯。”元豐糾結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真的死了嗎?”
王金鳳怕兒子回憶起那些過往,才沒提趙民淞的事兒。停了好半晌,她才說:“死了,年前在縣城裡喝多了,開湖裡去了。也沒個親人,還是你爸給辦的喪。我跟着你爸一塊兒去了新房子裡,這才知道……”
母親雖沒說下去,元豐卻猜出了結果,那些照片大概被那人帶回家收藏起來了。
“小豐……”王金鳳猶豫了好一會兒,到底是沒問出口。
元豐知道母親想問什麼,他故作輕松地說:“我沒事兒,後來跑出來了。”
王金鳳難受地點點頭:“沒事兒就好……”
後來的談話裡,元豐從母親口中得知,趙民淞一走就是十年,直到去年夏天才回來。給出的說辭是當年醫生建議保留另一部分,他的生理性别将會徹底變為女性,不再是男性,所以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在住院期間偷偷跑了。
這個男人誠懇地向父母認錯道歉,說這些年一直在努力找他,從未放棄過。
事已至此,人也死了。
元豐沒有告訴母親,其實他根本沒去過任何醫院,趙民淞帶他去了某個偏遠小城。在那座小城裡,他們同吃同睡,一起生活了三個月。
“老元,家裡要來客啊?”
正在院門口殺雞的元志強聽到鄰居問話,笑着否認道:“哪兒來的客啊,鎮上煙酒店老闆要的,殺了給他送過去。”
“哦,有小豐的消息了不?”張翠芳問道。
元志強心裡激動,想說自己那失散多年的大兒子已經回來了。奈何眼前這婆娘是個愛嚼舌根的,他今天就想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
張翠芳見老元不吭聲,隻能尴尬地笑笑,端着盆子走了。
蚊香的味道有些嗆人,元豐一宿沒睡好,還被滅不掉的蚊子咬了五六個包。
起床簡單洗漱後,他猶豫着要不要到屋外走走,可一想到村裡人的樸實與熱情,最終放棄了。
屋裡很安靜,東屋的門敞開着,裡面也沒動靜。元豐準備過去看看時,注意到八仙桌上的紅蠟燭,蠟燭底下壓着一張紙。
他走過去才看到紙上有字,是他爸留下的字條,寫着鍋裡有粥和煮好的雞蛋,叮囑他趁熱吃。
遲疑片刻後,他決定先吃早飯。
這棟老屋,隻有廚房還是過去的樣子。元豐在門口足足站了有兩分鐘,腦海裡浮現出有關這間廚房的回憶。
他從大鍋裡盛出冒着熱氣的白粥,随後端着粥碗,坐在竈台旁的小馬紮上,安靜地吃了起來。
元豐走進東屋,母親正準備做透析,幹瘦的兩隻手在連接軟管。那麼一大袋子藥水,據說一天就得做好幾次,一次起碼四小時。
他依舊喊不出那聲媽,隻能環顧四周,屋裡環境并不太好,角落的紙箱子裡裝着幾袋腹透液。
王金鳳一擡頭,見兒子過來了,露出笑容:“小豐啊,鍋裡有你爸煮的粥和雞蛋。”
“我吃完了來的。”元豐往裡走了些,他指着角落的紙箱子,“就剩這麼幾袋了嗎?”
王金鳳怕兒子又像昨晚那樣要給錢,趕忙說:“還有,沒在家裡放着,回頭你爸抽空就運回來。”
元豐點點頭,沉默了。
王金鳳笑着說:“你爸一早就給小梅小秋打電話了,她倆高興壞了。”
“小梅小秋她們都在鎮上?”元豐隻能想起九歲的元梅和七歲的元秋,都說女大十八變,他完全想象不出兩個妹妹現在的模樣。
“前年鎮上來了個大老闆,蓋了廠。”王金鳳語速緩慢道,“小秋在那廠子裡上班,管吃管住。”
十八歲就上班了,元豐猜測兩個妹妹可能隻念到初中。他沒再細問,農村的姑娘一長大,家裡着急的會給安排相親,催着結婚。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的妹妹已經嫁人了。
當二十歲的元梅挺着肚子出現在眼前時,元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不光是父母,連妹妹都變得如此陌生。
一旁的元秋主動打破沉默的氣氛,她走到元豐跟前,感歎道:“哥,你長得真帥啊,比我廠子裡那些男的好看幾萬倍!”
元豐愣住了,小秋長得跟小時候不太一樣了,性子倒是一點兒也沒變。
元梅見到大哥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有了妹妹開的頭,她也走上前,叫了一聲哥。
元豐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兒,他笑着點頭,試着叫出曾經喊過無數次的小名。
“小梅,小秋,好久不見。”
一句“好久不見”,讓姐妹倆逐漸濕了眼眶。
元豐看向二妹的肚子,岔開話題:“小梅,寶寶啥時候出生啊?”
“哥,你還有兩個多月就當舅舅了!”元秋說道,“是姐夫送我們過來的,他還想過來跟你打招呼,姐沒同意他來。”
“今天是咱們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他來湊啥熱鬧。”元梅說着,摸上了隆起的孕肚。
自己居然要當舅舅了……
元豐本以為二妹可能是被家裡逼着相親,早早地嫁了出去,但從元梅的神情中可以感覺得出來,對自家那口子是有感情的,或許二妹也是不想給家裡增加負擔。
兄妹三個沒叙多久,元志強帶着小兒子到家了。父子二人進屋時,元豐發現弟弟比兩個妹妹還要來得陌生,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
自己走的時候,小俊才三歲,肯定不記得哥哥了吧。
元俊徑直走到陌生無比的哥哥跟前,主動笑着打起招呼:“哥,你回來了。”
元豐一看這架勢就猜到元俊肯定在回來的路上被父親叮囑過了,但聽到這聲哥,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他沖弟弟笑了笑:“小俊,上初幾啊?”
“哥,我今年上初三了!”元俊回道。
“都上西屋待着吧,爸去給你們做飯。”元志強拎上菜,樂呵呵地去了廚房。
西屋裡,元豐跟妹妹弟弟一塊兒聊着天。他們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過去,氣氛也從最初的生疏變為融洽。
中午的飯菜很豐盛,還有鹵好的醬牛肉。
元俊夾了好幾片放進大哥的碗裡,“哥,你多吃點。”
元志強給老大老二各夾了一個雞腿,他沖老三老四說:“你倆一人一個雞爪子。”
元秋笑眯眯地說:“爸你真懂我,我就愛吃雞爪子。”
元俊點點頭:“我跟三姐一樣,也愛吃。”
“小豐。”王金鳳在一旁說道,“吃完了睡會兒,下午讓你爸送你去火車站。”
元豐低頭看着碗裡的牛肉和雞腿,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隔了十一年,一家人終于重新相聚在一起。
出發之前,元豐把二妹單獨叫去廚房了解了母親的具體情況。
比起昂貴的手術費用,腎源才是最關鍵的。有些病人等了幾年都沒等上,所以光有錢還不夠。
他把褲兜裡的銀行卡掏出來遞給元梅,“小梅,這卡裡有二十三萬,等我走了你再給他們。”
元梅搖搖頭:“哥,不用了。我一直存着的彩禮錢,媽也沒要。”
“你拿着。”元豐強行塞到妹妹手裡,“東屋那環境不行,還是得上醫院。”
“哥,你這些年過得特别辛苦吧?”元梅把銀行卡放在竈台上,“媽不會要的,其實每天這麼透析也挺痛苦的。媽早就……放棄了……”
元豐見妹妹說到哽咽,趕緊安慰她:“你現在有寶寶了,不能哭。痛苦是因為在家沒人照顧,要是在醫院裡就有醫生跟護士,所以必須得去。腎源的事兒,我回去問問那兒的大醫院,沒準能輪上。”
“謝謝你啊,哥。”元梅擦了擦眼淚,“媽一直跟我念叨你,你還肯回來看她,我真的特别高興……”
“好了,不能再哭了。”元豐拿起竈台上的卡,重新塞回妹妹手裡,“回頭你跟我電話聯系,這二十三萬先用着,不夠我還有。”
“哥,你自己留着吧。将來還要娶媳婦兒,花錢的地方很多的。”元梅很痛苦,她舍不得母親,可也不想接受大哥的幫助。
“錢花光了還能掙。”元豐拿出大哥的姿态,叮囑道,“有希望就不能放棄!你哥現在是經理,手底下還管着好些員工。”
“這都是你的血汗錢……”
“小梅,你看你現在有自己的家了是不?你有對象,馬上還要有個小寶寶。”元豐說起自己這些年的感悟,“人這一輩子啊,就圖一個家。家是啥?就是誰也不能少。完整的家,才有個家樣兒。”
元梅聽到這話眼淚又下來了,哭着道歉:“哥,對不起……我們都對不起你……”
“你快别哭了。”元豐笑着跟妹妹說,“其實沒你們想的那麼苦,也挺有意思的。”
“哥,你别騙我了……”
“騙你幹啥?真的。”
哥哥的态度很堅決,元梅拒絕不了,不得已收下了銀行卡。
見妹妹把卡收了起來,元豐才放心。他看着妹妹肚子,好奇道:“是男孩女孩?”
元梅搖頭:“我也不知道,隔壁張嬸說看肚子像是男孩。”
“肚子還能看出性别來?”元豐詫異。
“她們說可以。”元梅摸了摸肚子,“不過确實調皮,他老踢我。”
元豐覺得很神奇,他問:“能摸摸嗎?等你生孩子,我估計趕不回來。”
“當然能啊。”元梅笑了。
元豐伸出手,輕輕貼上了妹妹的肚皮,觸感有些怪怪的。他試着摸了摸,笑道:“大外甥咋不動了?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