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妙進了狹小的棚子,趙豐瞧着他紅撲撲的臉,忍不住笑:“見着秦勁就這麼高興?快坐下吃飯。”
小棚子中間放着一個背簍,背簍上放着一塊木闆,這便是他們父子倆的飯桌。
現在上面擺着一碗炒南瓜片,裡面雖沒有臘肉,但也油汪汪的。
竈台上放着兩大碗南瓜湯,這湯熬得久,塊狀的南瓜被熬成了泥,這種糊糊南瓜粥最是好喝。
葉妙洗了手,在桌旁的木墩子上坐下,小聲道:“不是見着人高興,是他說的話讓我高興。”
“秦勁說了什麼?”趙豐好奇。
葉妙低聲将秦勁的原話複述了一遍,趙豐聽完也高興了起來。
秦勁是個有擔當的,既然答應成親,那就算是不喜歡他的妙哥兒,也必然不會讓妙哥兒受太多委屈。
良人。
打着燈籠都難找的良人。
“那你快吃飯,吃完了繼續做嫁衣去。早點做完,你還能繡幾張帕子,多攢點兒嫁妝。”
“好。”葉妙擡手從竈台上端起南瓜粥,小口小口的抿着。
南瓜粥甜滋滋的,但遠遠比不上他心裡的甜。
吃過午飯,他立馬回房間做嫁衣。
他家實在是太窮了,院子雖然不是租的,但糧食、碗筷、一針一線都得花錢買。
現在他和他阿爹手裡隻有幾百錢,他阿爹希望他把這些錢帶去秦家,但他卻不想這麼做,他全帶走了,他阿爹怎麼生活呢?
他們沒有田地,他阿爹也不會什麼手藝,平日裡隻能賣些幹柴。
當年他父親病重,藥石無醫,葉老夫人無望之下便想給他父親沖喜,他阿爹比一般小哥兒壯實,長得也周正,因此被葉老夫人選中嫁去了縣城。
成親之後,他父親的病很快好了,葉老夫人因此待他阿爹還算不錯,但沒多久葉老夫人病逝,他阿爹的日子一下子艱難起來,被葉夫人當粗使丫頭使喚。
他父親默許了葉夫人的行徑,因為他父親不喜他阿爹的長相,也覺得他阿爹大字不識一個舉止粗鄙。
生下他之後,他阿爹的處境并沒有變好,他從四歲開始也被要求做各種活計。
六歲那年,他阿爹跪下求他父親,想讓他跟着鋪子裡的繡娘學針線,這樣等他長大些也能為家裡添些進項。
葉家是做布匹生意的,開了一家布莊。
他父親想着将來能多一人做繡活兒,便同意了。
要做繡活兒,那手指就不能太粗糙,免得手指上的繭子勾破精貴的布料。
他阿爹将葉家的粗活兒全攬下來,隻希望他能少受些苦,練一個能掙錢的手藝。
他阿爹為他付出那麼多,他怎麼能把家中所有的錢帶走。
況且,隻有幾百文錢,帶與不帶有什麼區别?就算全帶去秦家,秦家人也不會因幾百文錢就高看他一眼。
他已經打定主意,成親前所掙的銅闆,全部留給他阿爹。
等嫁去秦家之後,他幹活勤快些,繡得勤快些,秦家人應該不會為難他……
感謝葉夫人的高要求,他的繡工比一般繡娘都要強些。
旁人繡一張帕子隻能賣三文錢,但他能賣四文甚至五文錢。
回村之後,他和阿爹的生活所需大多是靠他的繡工掙來的。
葉妙認真做衣裳時,秦勁在老院子吃過午飯,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天還得去縣城買原料,但此刻他隻想睡一會兒。
他卯時,也就是淩晨五點便起床了,忙活到現在,的确有些累。
不過,身子是累的,大腦也是昏沉的,可就是睡不着。
因為葉妙的臉在他腦子裡轉來閃去,怎麼都趕不走。
剛才葉妙轉身前看他的那一眼,當場就讓他腦子空白了幾秒,捧着碗進了院子,王秀芹打趣他,他面上正常回應,但心裡頭卻是各種不得勁。
他這樣是真的不正常吧?
哪有男的因為另外一個男孩子長得好看就看愣的?
他翻了個身,眼睛無意識的看着房頂,手指在身下的竹席上輕輕敲着。
他的确不太正常。
讓他不正常的這個男孩子馬上就要和他成親了……
喜吧,不至于。
娶個男孩子回來,真的不至于讓他傻樂。
但要說犯愁,似乎也談不上,他現在沒了之前的抗拒。
一開始王秀芹和他提這事時,他吓得直接從闆凳上蹦了起來。
這才過了不到十天,他就……
歎了口氣,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
腦子裡亂糟糟的,這一覺他最終也沒睡成,躺了不足半小時,他揣上銅闆去縣城買原料。
五十二文錢花去四十七文,隻剩下五文。
其實吃午飯時,秦兵見豌豆糕美味還賣的快,便想再給他二百文錢,讓他多做些。
但他沒有接受,這才第一天,還不知道以後是什麼情形呢。
若是做多了賣不掉,那可就虧錢了。
他已經欠了五十文的債,而且他馬上還得再虧一筆錢——成親的錢。
葉妙不要聘禮,但成親是要花銀子的,其中的大頭就是喜宴,他身上沒錢,辦喜宴的錢由秦兵秦文秦力這三兄弟墊上。
雖說也能收禮金,但村子裡的禮金少,也就是給個十幾文二十多文,而且通常是給一份禮金一大家子都來吃飯,講究一個人多熱鬧。
這種情況下,辦喜宴肯定是要虧錢的。
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花費,他欠的銀子會變多。
如果他是自己吃飽全家不餓,那他不介意多欠些外債。
他腦子裡能掙錢的小生意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