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靠世初淳一個人,連喝水這種小事也做不來。縱有機動性的紙人們從旁協助,于她而言,依然是盲人摸象,總體磕磕絆絆的,以至于得出自己是個廢物的結論。
世初淳不得不越加依賴柯特。
沉溺于這個導緻她如今慘況的罪魁禍首,她目前唯一一個能接觸到的對象。
不可扭轉的仇恨抵不過正兒八經上演的冷酷現狀。柯特會說話,有溫度,能交流,可以接受訊息,支應鮮活的反饋,而屋子内其他陳設俱是冰冷的、堅硬的,她對着它們說上一百遍,也等不來一句開口。
早年,迫切地祈禱綁架犯遭到飛來橫禍的心願,到後面也覺累心疲倦。
被落寂揉磨到要似有燒紅的烙鐵刺拉拉炙烤皮肉的年月,她一邊瘋狂地詛咒該死的綁架犯死于非命,一邊憂慮自己會永遠被困在這間白花花與奔喪無異的屋子。現今全部隻殘餘倦怠。
她害怕出門,又不想一輩子待在房間。她讨厭柯特,又忍不住親近對方。
人心如此矛盾善變,似乎非要挖出胸腔才能仔細分辨。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想到自己會臣服于現況,在将來某日對犯罪者推心置腹,世初淳胃部就一陣陣抽搐。
柯特拗斷過她的腿,世初淳替自己蒙上了觀察外界的眼睛。
女生封閉了對外的感知,處理狀況的神經系統日漸鈍化。人懶洋洋的,總提不起勁,常常待在某處很久不挪窩。
柯特刻意布置的多重催促,疊加出精神病症發作,排山倒海的依存關系共鳴起來貌似戒斷反應。
世初淳問柯特什麼時候回來,他說在她異常思念他時歸來。
她問他能不能不要走,柯特高興得連親她好幾口。“舒律娅還得多多加油啊。”要更多、更多地喜歡他才行,比喜歡他的哥哥們還要喜歡。
他在家裡排行最小,大哥能力強,三哥潛力深,四哥更是有拿尼加那類不世神器。他不偷跑的話,壓根兒上不了桌。哪能第一位開吃,盡情地吞咽舒律娅這塊甜津津的糕點。
他沒身為長子的大哥那種氣魄,能夠大方到分享自己的伴侶。他奢望能連鍋帶盆一起端走,美滋滋地吃獨食,可惜與他同台競技的三位,他誰都拼不赢。
他是有異常便利的念能力,可這類念能力也隻能為他争取出一些時間寬裕。
大哥天生聰敏,他瞞得辛苦得要命。指不定哪一日就哪裡猝不及防地露了餡,被一夕之間殺到藏嬌的金屋裡。
三哥持有無數情報的獵人執照,哪天發現了端倪,以他的電光火石不出幾日就能摸查過來。四哥的話,和三哥聯手,不是他們飛快抵達,就是被召喚的舒律娅立時消失在原地……
這類情況他絕不允許。
而服從強者,規避正面沖突是揍敵客家族的規訓。形勢逼人,他得另辟蹊徑。
被親近了的柯特,支使紙人開放其他房間。屋子永久性添置了床單三件套,窗簾、窗子、書籍、電視機、玩偶等柔軟的,有溫度的,彩色的物件,可世初淳已經看不見。
眼盲的世初淳,加倍依戀着除了視覺以外的感官能感受到的東西。
她渴望聽到起伏的聲音,期待有人和她說說話,企盼得到溫暖的懷抱,然這些想法都是堅冰下湧動的河川,沉重的現實是一面不可跨越的高牆,嚴實地擋在待在原來的地方,不動如山。
扮演夠家庭遊戲的柯特,養大了不知餍足的貪欲。
他見舒律娅狀況不對,輕飄飄投出垂釣的餌食。“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樣吧,你受孕了,我就讓你見見你的家人。生下孩子,我就放過你。”
世初淳的臉轉向從來不講道理的人,下意識收緊的手指攥緊他胸前的布料,“你是說真的?”
小小的,不切實際的冀望,仿若漁船前後懸挂的燈火,在晦暗潮濕的心湖浮起,她連忙追問了句,“你保證,不騙我?”
小沒良心的,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他?柯特被養不熟的女仆氣笑了,狠辣的手勁一下掰斷墩實的餐桌一角。
他摟着被自己抱在大腿前用餐的仆役的腰,在她鎖骨咬下一塊塊血牙印。
雪白的牙口宛若鋒快的鍘刀,“當然是真的。”真的不會放過你。
要他放過她,做她的春秋大夢。甭說這輩子,便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她也休想與他分離。别妄想擺脫他。舒律娅這個人,勢必要生生世世與枯枯戮山的成員糾纏不清。
他當下能點頭保證,後頭反悔,她難道就耐他如何?
她可從頭到尾都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