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裡窒息,絕境中湮滅。
心痛如絞似刀山火海侵襲,世初淳猛地咳出一口血。
“這是什麼命運!這怎麼會是你和我的命運!”
“我還活着,你怎麼會活不了?你分明還在這裡!”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離開枯枯戮山赢得的短暫自由,促使她進一步落入更深的囚籠。
這該死的浮雲翳日,與奔喪何異,跨過一座山峰又遇一處深海,無盡無休的苦厄不可匹敵。
莫不是真的要她剖出心來,才有資格縱情享樂?還是說,光是存活就是一種莫大的不幸。
生者皆有罪,存活即受業、
往日的堅定付諸一炬,所謂的執着可笑至極。八兆億分之一的奇迹,沒有在這個時空降臨。
在有且隻有一個的少年,攜帶他的同伴們擊破絕望機織的夜幕之前,困守在絕地的人們,是實打實地在凄風苦雨裡打熬。被毀滅的時空裡的人們,經受的苦痛實乃真真切切,刹那的孤寂即為永夜。
以往珍惜不過的生命,在目擊耳聞自己珍視的事物挨個消失殆盡之時,也就喪失了相應的意義。
本該死去的奇妙生物丘比再次出現,旁若無人地在劍拔弩張的戰場散步。可祈禱祝願的心意勢必凝結出詛咒的果實,真乃四面都是懸崖,随處可見峭壁。
被告知了孵化者真相的女性,萬念俱灰。她跪在屍堆裡煎熬,要張開口喉嚨卻已失聲。
倘若為他人而祈禱的祝福必然引發世界的大火,那她就私我到焚盡自己為止。女人徒勞地伸出手,要許下最後一個願望——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
千百次、上萬次地祈願,如果她沒有出生過就好了。如今她要把它變為現實。
彭格列世代相傳的超直感在此時發揮作用,黑手黨教父的手傳遞着藏在舊日裡的溫暖。
在一無所有的來,一無所有的去之間,專屬彭格列的死氣之炎包裹住世初淳,與她同行的夥伴握住她的手。是庫洛姆的眼罩、一平臉頰的紅暈,風先生的長袖子等溫暖的回憶,在龜裂到全是割傷人的現狀裡,艱辛地粘合重創的傷口。
“淳,你後悔和我們相遇嗎?”
在宿命裡彷徨的女性不免哽咽。
從前她見到澤田綱吉的眼,便以為那是工蜂勤勞釀出的蜂蜜。從裡到外裹滿了濃郁的甜,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現下見了隻覺得哀傷,一對上他的眼睛眼淚就忍不住要流淌。
“不後悔。但是大家都……包括阿綱也要……”
“許下那樣可怕的願望是不行的,不是我們也會有别人,總有一個人能夠阻止瘋狂的白蘭。成人的世界太過殘酷的話,那淳回去吧,到我們學生時代去,在一切還富有希望的時候。”
可以的話,他想和淳做同學。他們會一起上學、放課,做學生們會做的所有日常。她會在一個健康的家庭成長,有疼愛她的家長。
如果能夠再相見,年少的他有幸見到她,以他當時怯弱到看家護院的吉娃娃都能追着咬的性子,想必是要哭了吧……
如果上蒼願意多加憐憫,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真是想想就叫人憧憬。
那是主調和的大空也協調不出來的事況,興許幸福從來都是短暫而短暫。
澤田綱吉眼角的血滴在世初淳的唇上,眼睫毛與她的眼睫毛相碰,有一滴眼淚掙脫世初淳的眼眶墜落。
當血水融合的水珠在污血染色的紅土地上,砸出一個皇冠形狀。贊歎着彭格列家族還留有一點能耐的白蘭,揮出鐮刀,一刀砍下彭格列十代目的腦袋。
在人頭與身軀相分離的一刹,世初淳發了瘋似地撲上前,要保護她僅剩的同伴。
可還是慢了一步。
為什麼,偏偏慢了一步?
溫熱的血液潑灑在女人的臉部,身軀,比連續下了好幾個月的瓢潑大雨還來得氣勢洶洶。
斷送延綿十個世代的黑手黨家族的行動,連辭行都顯得那麼的刻骨銘心。天地都要為之開眼,透出潛藏多日的微光。
多麼盛大的葬禮。
關注着學生們成長乃至崛起的女人,也親眼見證了他們謝幕的一刻。世初淳的意志毫無疑問地清醒着,卻比任何時刻還要沉淪。可縱然憤怒到失去理智,破罐子破摔也沒法子破局。
在宿雲遮蔽月亮的夜晚,連引路的星光也衰微。
留不下珍視的人們的女人,成了目睹彭格列分崩離析的見證者。
摧心折骨不足以形容。
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白蘭·傑索……
重複的呓語形同咒詛,徹骨的怨恨濃縮為毒藥。
“白蘭·傑索,你會失敗的!你一定會失敗的!不管重來多少次,不管你毀滅掉多少個時空,不管你摧毀了多少的家族,你一定一定會被彭格列打敗的!”
悲痛到雙眼溢出血淚的女人,懷抱着無頭的屍體。她任由沸騰的死氣之炎灼燒自己的軀體,燒掉漫天徹地的凄惶、無助,讓時代的灰燼下落,培育出新生的枝丫。
毀滅了無數個時空的密魯菲奧雷家族首領,捧着被風吹到他手邊的綢帶,目送着一對男女的消亡,他知道,這不會是結束,“期候再次相會,哀世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