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羽瞪了眼,眉頭也擰起來:“——這是什麼話啊,林叢?不是我的案子,我就能當看不見了?那他媽還是幹警察的該有的念想嗎!咱幹這一行的,不就是為了個公平、為了個安定嗎?誰的案子不是案子啊,何況這案子還牽扯那麼多條人命!”
林叢無言,默默低了頭,用動作認錯。
楊羽跟着垂了眸,大抵明白他意思,劇烈起伏的胸口很快恢複到平靜的狀态,良久,又歎了口氣,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準備,才說:“還有,林叢,你不是說了嗎,我欠你的。”
我欠你的。
聞言,林叢依舊無言,隻睫毛顫了顫,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什麼。
他倆就這麼沉默地站了一陣兒,距離不遠不近,正夠兩個人各自冷靜。
傍晚的晚霞消失得很快,短短十幾分鐘,血紅色便逐漸淡去、被朦胧夜色所替代。
楊羽長歎口氣,明白再站下去毫無意義,終于給這段對話下了個最終結論:“吃沒吃晚飯,我請你啊?”
林叢擡起手腕看一眼時間:“我不去了,辦公室還有點兒水果——你家裡還有嗎,要不要從我那兒拿點回去?”
楊羽輕笑,緩緩轉身,一面下台階,一面說:“用不着,家裡有人。你沒事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有的事,不是你天天在這耗着就能有結果的。”
林叢随手收拾着窗台上的煙把,并不擡眼看他,隻啞着嗓子,說:“嗯。走吧。”
楊羽的腳步聲就這樣自然又頗具韻律感地離開,正如十幾分鐘以前他這樣走來。
林叢咳了兩聲,覺得嗓子幹得發痛,習慣性地從挎包裡摸出水杯,擱到嘴邊,才發現裡面空空蕩蕩。
——差點忘了,二十分鐘前他從會議室裡逃出來時,就是用它打的掩護。
他愣了愣,終究放棄了喝水,又把水杯放了回去,仰起頭,望着窗外黯淡下來的天空出神。
黑下來,黑下來。
某個瞬間,他忽然覺得那天空,像極了今天那名受害人空蕩蕩的眼眶——
又或者說,那個瞬間,他忽然覺得,那片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視的地方裡,其實是一片醉人的星空。
——那就是陸追想送給他的禮物。
林叢覺得惡心,卻不知是覺得陸追惡心,抑或是覺得這樣莫名其妙心有靈犀的自己更惡心。
他條件反射地想吐,本能地俯身下去。但胃袋裡似乎過分幹淨了些,他幹嘔許久,連蒼白的手指都開始痙攣,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站直身子的時候,眼前都冒金星。
确實該回去了,在這裡守着,除了病,什麼都守不出來。
勉強撐着回辦公室啃了個蘋果,捱過低血糖的風險,這才準備回家。
結果一開門,竟然和蹲在門口的元呈四目相對。
林叢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低血糖出現了幻覺,他擡手揉了揉眼,手還沒放下就聽到元呈興高采烈地跳起來,說:“林隊,奶茶!”
林叢愣了愣,看看眼前這個站起來之後瞬間就比自己高出多半個頭的年輕人,又看看他手裡的袋子,一時間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上火:“大家夥都忙着呢,你不好好整理線索,跑出去買奶茶?”
元呈看起來在短短一天内已經習慣了他動不動就咋呼起來的性子,面對林叢這咬牙切齒、馬上就要罵人的表情,他連怕都不怕了,就這麼望着他,開開心心地說:“沒啊,我點的外賣——而且,小區情況我們已經摸排得差不多了,監控裡呢,李匡失蹤前後48小時,也沒有非小區居民出入,計劃明天去當地實地考察。”
頓一頓,又說:
“哦,還有,樂樂姐去催屍檢報告了,而且沒什麼活了,她已經讓大部分人都先下班了,我也是。”
元呈滿意地看着林叢的臉色由陰轉晴,又幹脆利落地從他手裡接過奶茶:“……物檢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沒,說是還有人在現場排查細節。”
林叢喝了兩口,皺在一起的面部肌肉終于放松下來,顯然滿意于冰度和甜度,以及這正合時宜的、終于解了他喉嚨幹得發痛的苦的“靈丹妙藥”。
正準備要走,忽然餘光發現元呈還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轉過頭,疑惑道:“還有事?”
元呈聞言,極其興奮,說時遲那時快,立刻從工裝褲口袋裡摸出個小快遞盒,打開,雙手奉上:
“對不起林隊,昨天摔壞了您的手機膜,要不……我幫您重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