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上班後，李飛約他吃飯，去餐廳的路上李飛忍住不驚歎，“我靠，都說韓國的空氣和水質量好，你去了三個多月，竟然真的容光煥發，跟我們互聯網打工狗死氣沉沉的樣子簡直格格不入啊！”

遲航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沒那麼誇張吧？”

李飛狠狠點頭：“絕對有，你們帥哥是都不照鏡子嗎？”

遲航想那多半歸功于柳時序，為了應付李飛隻好說：“每天對着大海辦公，心情确實愉快。”

李飛說：“早知道如此，我應該主動請纓。”

這時有個熟悉的身影從面前經過，李飛認出來了，一把喊出他：“夏塵甯。”

夏塵甯轉過頭，目光在遲航身上短暫停留，遲航朝他點點頭，他很快不自然地移開了，“這麼巧？”

李飛說：“我們正好去吃午飯，要不要一起啊？”

夏塵甯說：“我還有點工作，拿個飯要先走。下回約。”

李飛說：“好，沒問題。”

夏塵甯步履匆匆，李飛摸着下颚，嘀咕着：“怎麼他去了濟州島，回來後就生疏了呢？”

自從上次在伊藤忠雄咖啡館喝完咖啡後，夏塵甯再也沒有私下找過他，對他的态度也冷冷淡淡，不像之前那麼熱情暧昧，遲航反倒松了口氣。

他們找了家水餃店，李飛問：“跟韓國人工作，感覺怎麼樣？”

遲航給自己拌醋汁，“東亞三國，地球聞名的拼命三郎，還不都一樣。”

“你們五個人在那兒辦公，與世隔絕的，有沒有擦出什麼火花？喂，你手上戒指怎麼回事？”

這個戒指明明是樸實無華且格外低調的銀戒，怎麼就能招惹到那麼多人的目光，要不是柳時序非要他戴着，按他圖省事的性格，一定不會戴着去上班，他隻好把說了好幾次的謊話再複述一遍，“裝飾戒，喜歡就買了。”

“真沒跟誰擦出火花？” 李飛八卦地不行。

“真沒有。你看，那家米粉店裡坐着的不是市場營銷部的文濤嗎？”

“還真是，我今兒正想給你更新一下公司最新動态來着。”李飛眉飛色舞地說。

“謝了，這頓必須我請。” 職場中有一個願意跟你分享八卦的人必須好好珍惜，這些人才是和你關系真正鐵的人，而那些表面誇贊你的人，背後是極有可能捅你刀子的，這是遲航多年混迹職場的心得之一。

李飛壓低聲音說：“文濤他要被搞掉了。”

“什麼意思？” 遲航很驚訝，他一直聽聞文濤長袖善舞，靠一張嘴皮子和牛逼的酒量把老闆們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李飛說：“問題就出在喝酒上。”

遲航冷笑：“這不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事情嗎，我聽說他向來瞧不起酒量不行的人，跟他交情深淺是按酒量排序的。”

遲航想起上次自己部門的人被投訴，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去跟市場部團建，不得不看文濤那令人厭惡的臉色，不得不喝下遠超自己容忍上限的酒精的事情，到現在心裡還是一陣惡寒。

李飛：“聽說是在高層的酒局上出了醜，非要勸桌子上的一個女生喝酒，把她灌得吐了又吐，最後還去了急診。要是你我這等凡人，這委屈估計也就自己咽下了。可是你猜怎麼着，這個女生竟然是大老闆的親閨女。”

“夠勁爆。” 遲航悄悄地把目光落在文濤的身上，他一手拿着手機，一手嗦着粉，側影看起來有些落寞。中年男人，最害怕的就是失業，對于像文濤這種職級高、要價高的人來說，找到一份合乎心意的工作是更不容易的。當然，遲航也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分給他，畢竟人家再怎麼落魄，開得還是豪車、住得還是大平層，而自己一無所有。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到租來的房子要續租，可是房東要漲價，于是他找了一個價格更便宜的新房子。等他搬過去入住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要經過一片荒蕪的草地，還有一棟棟陰森森的平樓，他看見不遠處高高聳立的煙囪吐着灰白的不明氣體，他聞到一股很難聞的氣味，近乎作嘔。他捂着口鼻往前走，拉住一個路人問這裡為什麼這麼臭，那個路人穿着白大褂，用一種習以為常的平淡語氣說 “xx醫院的燒屍間就在這裡。”

他繼續往前走，終于走到新的住處。房子晦暗不堪，有一個大的客廳，他隻租客廳邊上的小房間，小房間沒有窗，一片昏暗，房間的壁紙陳舊肮髒，沾着令人作嘔的污穢物，他一個人站在房間裡面自暴自棄地哭起來，“這不是我的房間，這不可能是我的房間。”

夜裡他被自己的哭聲驚醒了，醒過來的時候眼角淌着淚水。

房間裡一片黑暗，寂靜無聲，不遠處的高架上正好有貨車經過，發出沉悶的震動聲，遲航憂郁地想，會不會有一天，這個房子會塌下來，他就此埋葬在這裡。

他回想剛才的夢，夢境很清晰，連喻意也很明顯。

他看到了貧窮，孤獨和死亡。

他會碌碌無為，一輩子流轉在不同的廉價出租房裡面，直到死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