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航朝柳時序投去感激的目光,一個并不癡迷于繪畫的人,願意花一下午的時間陪他看展,而且沒有露出一絲困倦的表情,隻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繞着那些畫一遍一遍地轉,他對他的愛意又翻倍了。
柳時序看着他淚眼汪汪的樣子,像是讨食的小貓,“你中午都沒吃東西,餓壞了吧?”
“還好,精神糧食把我喂飽了。” 遲航舔了舔幹燥的嘴角,其實确實有點餓了。
“二樓有個餐廳,我訂了晚餐,先去吃飯吧。”
遲航被柳時序的細心體貼征服了,“你對我真好。”
柳時序摸了摸他的下颌:“因為你值得被疼愛。來,親一個。”
柳時序以為遲航隻會蜻蜓點水意思一下,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一個法式濕吻,柳時序欣喜若狂,他的小貓難得如此主動,便配合地交纏追逐,過了一會兒才喊了停:“寶貝,先吃飯,再吃我好不好?”
晚餐精緻可口,他們吃得很滿足,吃完飯後遲航提議去邊上的棧道上走一走,吹吹晚風,柳時序當然樂意之至。
“上次說的宣傳畫,我還沒畫呢,明天我去民宿畫畫,怎麼樣?”
“太好了,看完大畫家的畫是不是來了很多靈感?”
“嗯,手指蠢蠢欲動,想要畫畫的欲望特别強烈。”
“你是什麼時候學得畫?”
“其實我沒有正兒八經學過,因為非常喜歡畫畫,上美術課的時候特别用心,所以美術老師也格外關照我,經常會開小竈指點一二。哥哥去世後的頭幾年我特别消沉,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畫室和圖書館就是我常去的地方。畫畫可以承載很多感情的。”
“那怎麼沒有專業學畫,而是去學了計算機,最後做了程序員?”
遲航苦笑:“大家都說畫畫沒有錢途,出來之後找不到工作。要是哥哥還在的話,或許我還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哥哥走了之後,父母便把所有責任和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本來就心裡有愧,也不想讓他們再失望,所以一直都循規蹈矩的生活,努力學習,考名牌大學,去大公司上班。”
柳時序有些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如果不做程序員,你最想做什麼事情?”
遲航想了想,“理想就是不做任何事,在地球上流浪。”
柳時序笑了下:“環球旅行?”
“倒也不是,環球旅行聽上去是一種中産階級的生活方式,背後是高昂的酒旅成本,還有一種打卡式的功利性,旅行過後,還是要回歸生活,該賺錢賺錢,該養娃養娃。我隻想漫無目的地漂泊,感受世間的差異與參差、美好與醜陋,用攝像機或者畫筆記錄一些美妙的瞬間。遇到喜歡的地方就生活一段時間,遇到不喜歡的地方就離開。”
“永遠在路上,原來你想做個浪子呀。” 柳時序說。
“這麼說來,好像是個浪子沒錯兒。”
“那靠什麼生活?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呢?”
“這是個好問題。任何一種生活方式都離不開柴米油鹽,不論我把物欲降到多麼低,不論我過多麼儉樸的生活,最後還是逃不開它們。當理想碰到現實的阻力,普通人的話,總是不得不做一些妥協,差别隻是在于理想多一點,還是現實多一點。” 遲航沉思着,“你看過月亮與六便士吧?”
“以前讀過,這個故事的原型似乎就是保羅·高更。”
“嗯,高更就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很多偉大的藝術家都是。我在想,如果我有他們的才華,一定也願意放棄一切,竭力發揮命運的饋贈。但是後來想了想,大部分人面臨的困境是,你要先有所選擇,才有資格看到答案。”
“而答案是不确定的,你可能是個天才,也可能是個庸才。”柳時序說。
“是的,這樣很多人就猶豫了,然後半推半就地生活,平衡理想與現實,最後陷入掙紮的痛苦中。現實主義者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那些理想主義者已經撸起袖子幹活了。”
“聽得出來,你更欣賞理想主義者。”柳時序說。
“嗯,我欣賞那些義無反顧從心生活的人。他們擁有我沒有的勇氣和信念。” 遲航歎了口氣。
“以前或許你沒有機會成為理想主義者,不代表之後也沒有啊。那句話怎麼說來,Better late than never。” 柳時序鼓勵着他。
遲航有些感動地握緊了他的手,側着臉對他說:“從沒指望可以跟别人讨論這個,也沒想到我的男朋友這麼懂我。”
柳時序跟他對視着,眉眼彎彎:“隻要你記得流浪的時候帶上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