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檢讨了下,這是我的問題,” 遲航開口,“可能我有‘幸福恐懼症’吧。”
“幸福恐懼症?”
“嗯,” 遲航低下頭,親吻了柳時序的手指,“我從沒像現在這麼幸福過。每天我都感覺自己像活在蜜罐裡,呼吸的空氣、飲用的水、飽腹的食物都是甜的,不論是大雨傾盆的暴雨天、灰沉的陰天,還是酷熱的日子我都覺得很美好。枯燥的工作、瑣碎的生活原本占據了我的全部,現在都變得微不足道。遇到你之前,我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因此這一切在我看來都是如此的不真實。我好像不是活在現實中,而是飄在雲端,我擔心自己随時會掉下去,我擔心這隻是一場夢,随時會醒來,我害怕醒來的痛楚。”
對于長久沒遇到過幸福的人來說,幸福的沖擊力往往更加巨大。這種巨大的幸福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由此引發了焦慮,對幸福的焦慮。
忽然而至的幸福,會在猝不及防下消失嗎?幸福既成了蜜糖,也成了砒霜。
但遲航的這番自我檢讨在柳時序看來,無異于一場深情的告白。他太會掩飾情緒了,因此大部分時候,柳時序總誤會自己才是這段關系裡面沉淪地更深的那一個人。現在他知道了,原來自己給遲航帶來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如此美好,他先前種種沮喪都消失了。
“沒有人能預料太長遠的未來,但現在的每一刻,我都渴望我們可以永遠幸福,我希望每天可以親吻你,擁抱你,在你的眼睛裡看見我自己。當下的每一刻,馬上成為過去,也即将變成未來。我們隻要抓住現在的每一刻,幸福就可以這麼一直流淌下去。” 紅燈的間隙,柳時序目光沉沉地望着遲航,忍不住又銜住他柔軟的嘴唇。
他總是親不夠,明明剛才在東浩家的樓下摟着遲航親吻了半個小時。一離開他的嘴唇,靠近他的渴望便又騰騰升起,這些跳蹿的火苗似乎怎麼也撲不滅,他懷疑自己病得更重,可能得了親吻饑渴症。
“我以後不去夜店了。” 柳時序說。
遲航驚訝道:“我知道你喜歡玩,沒必要因為我改變。”
柳時序搖搖頭,“去夜店是為了尋求快樂,但沒有什麼比跟你在一起更快樂。”
柳時序在反思幸福恐懼症,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一定程度上和外部接受到的信号也有關系吧。遲航雖然表面上并不在意他在外面野,但可能潛意識裡會有一種不安全感。那麼多人圍着他轉,他會不會哪一天鬼迷心竅、和别人擦槍走火?他打賭他不會,自從成年後泡夜店以來,他單純隻是從迷醉的氛圍裡宣洩解脫自己的情緒而已。他心動的阈值很高,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座沉睡的休眠火山,對誰都提不起生理上的真正興趣。但不論怎樣自己怎麼确信,還是要通過行動讓遲航真正信任自己,無條件的依戀自己,這樣才能打消他的恐懼。
“周末安藤忠雄美術館有保羅·高更的畫展,要不要去看看?” 遲航喜歡繪畫,柳時序便經常留意濟州島的畫展。
“保羅·高更?!”那是他最愛的畫家,遲航難掩興奮,說話的聲音都提了幾個分貝,。
“嗯。” 柳時序拿出兩張門票,“很難搶到的哦。”
遲航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他一口,“我愛你!”
柳時序露出受傷的表情,“不,你更愛高更。”
遲航看了看門票上的時間和地點,周六下午兩點,涉地可支安藤忠雄美術館。
涉地可支。
他忽然想起來夏塵甯組織了周六涉地可支的路線。好在他們是早上出發,估計中午也就結束了,正好可以去看展。
“周六我們直接美術館門口見吧?同事正好組織去涉地可支遊玩,中午結束後我在那兒等你。”
“早上不能帶家屬嘛?”
遲航心裡歎了口氣,要是在同事面前公開出櫃,這份工作可算完蛋了,他正在腦海裡編織着語言,想着該怎麼措辭才能避免讓柳時序再受傷,隻聽到柳時序又說:“對不起,我又沒替你着想,我還是繼續乖乖做你的地下情人吧。”
柳時序退了一步,遲航覺得自己要主動往前走一步。
借的車子還回去了,柳時序換回自己的跑車,遲航說:“我有東西落在東浩家了,我們再回去一趟吧?”
正好順路,拐個彎他們就來到了東浩家的樓下。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路燈孤懸,小區靜谧甯和,溫柔的燈光從幾家窗戶裡漏出來,東浩家客廳的燈還亮着。
遲航轉身握住柳時序的右手,拉着他往樓上走,走到東浩家門口,柳時序為了避嫌主動要放開他,沒想到遲航握着他不放,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心髒在昏暗的樓道裡猛烈地跳動起來。
門開了,東浩露出一張驚喜的臉,“你們怎麼來啦?進來坐坐?”
遲航站在門口,倒是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一展笑顔:“不用,來了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呀?打電話就好嘛,特意過來多麻煩。”
遲航擡起十指交纏的手,在東浩眼前晃了晃,東浩看得一頭霧水,但一下子就被激得無比清醒。
“我和你序哥在一起咯,想知會你一聲。” 遲航笑着說。
東浩的瞳孔仿佛地震了,連身體都被這個消息吓得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什麼?!航哥,序哥……你們……你們怎麼會在一起……你們兩個男的怎麼……啊,你們都是……” 東浩語無倫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