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人工作很瘋,玩起來更瘋。方才餐桌上還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的衆人到了酒吧紛紛卸下社會規範、文明外衣,變成了隻求尋歡作樂的派對動物。他們的酒桌文化喜歡集體起哄,“喝下去,喝下去,喝下去” ,酒桌上的人整齊劃一地喊着口号,像一隻訓練有素的軍/隊,在這種狂熱氛圍的轟炸下,幾乎沒有人能夠開口說不。
遲航也不例外。
一個看上去文靜的女生,竟然是酒桌上做炮彈酒最熟練的人。她變戲法似地一溜排開五隻燒酒杯和五隻啤酒杯,潇灑地晃了晃一瓶燒酒,隻輕輕一撇,酒瓶蓋就飄了出去。
‘不費吹灰之力’ ,遲航看見了這個詞語在現實中的真實場景,不禁暗暗咋舌,這女生有點酷。
接下去,她利落地在杯子裡灌上啤酒和燒酒,之後她捏着一隻燒酒杯,往一邊輕輕一推,五隻燒酒杯紛紛落到啤酒杯裡,濺起激揚的水花。
“來,請中國的朋友喝一喝我們特色的炮彈酒。” 女生帥氣地把酒往遲航他們面前一推。
五個男人,沒人敢拒絕這份盛情。
“喝下去,喝下去!” 邊上的人呐喊助威,喝酒的氛圍被烘托到高潮。
遲航覺得今晚活着回去的可能性不大。早死早超生,早點醉過去,應該就沒人為難自己了。他壯士扼腕一般,閉着眼吞下那杯味道像塑料的酒。
夏塵甯在一邊嘀咕,“韓國人真猛…還好從小跟着我我爹喝白酒,要不然真的會沒命。喂,遲航,你還好吧?”
遲航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我已經沒命了。”
混合酒的勁兒上得很快,他的臉不一會兒就燒起來,胃裡翻江倒海,比上次跟市場部聚餐還難受,“我去下洗手間。”
舞池裡的人群正在瘋狂的扭動,酒吧裡擠滿了人,遲航搖搖晃晃被人群推着往前走,行路難,去往衛生間的路比去西天取經還難。
空氣很悶熱,遲航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起來,惡心的吐意越來越強烈,他冒着冷汗,用盡全身力氣,撥開人群,一路跑到衛生間。
不幸中的萬幸,衛生間沒有人!他感激地抱着馬桶上吐了個幹淨。
吐完之後,腦袋更加眩暈了,腳步也愈發虛浮,像踩在雲端,一切都是輕飄飄的,他多希望現在有一張柔軟的大床,他什麼也不用做,隻用躺上去,閉上眼,就可以沉入夢鄉。
酒吧裡的音樂聲喧天震地,遲航頭疼欲裂,忽明忽暗的燈光掃射過來,又激起一陣惡心的感覺。他扶着額,眯着眼睛,被人群推搡着,不知道誰撞了過來,他往後趔趄了一步。他沒有皺眉,反而吃吃地笑了一下,一種自我放棄後的輕松快感湧上心頭,他終于不用硬撐着,終于可以倒下了。
想象中墜地的疼痛感沒有來,他落在了一個柔軟又緊實的身軀上,耳朵裡鑽入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航哥,又喝酒了?”
這聲音像是帶着電流,令遲航混沌的腦袋一下子清醒起來,他轉過頭,那張韓國明星似的俊臉沖着自己戲谑地笑,遲航張了張嘴,“柳時序?”
音樂聲很大,柳時序俯身,在他的耳朵裡又吹着氣說話,“航哥,好久不見。這麼巧?”
遲航的心髒砰砰地跳起來,“金奶奶,東浩,李大嬸,羅大叔還好嗎?”
柳時序對着他的耳朵喊:“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遲航也學着他的樣子,沖他的耳朵喊,“金奶奶,東浩,李大嬸,羅大叔還好嗎?”
柳時序低笑:“你怎麼不問我好不好?”
遲航發燙的臉頰更加燙了,他喝醉了,面對這樣的問題更加遲鈍。他想往前走,發現自己的腰正被柳時序箍着。他現在醉飄飄地,一點力氣也沒有,此刻的靠背溫暖舒适,不比他夢幻中的大床要差,他竟然有些不舍得離開。
柳時序任何時候都不忘記玩,在等遲航回答的間隙,他正跟着音樂輕輕搖擺,遲航就這樣被摟着在舞池裡轉圈圈,原本眩暈的腦袋更加迷茫了。
柳時序的話從耳邊絲絲麻麻地滑進來,“上次帶你來的時候,隻顧着自己高興,這次我帶着你玩,一定不讓你掃興。”
柳時序把遲航轉過,摟着他面對面,還放肆地捏起他的下巴,讓他和自己對視。
這雙因為酒精而迷醉的眼睛,比他上一次在視頻裡看到的還要楚楚動人。它的弧線優美,一定是造物主有所偏愛才刻在他身上的,沾了醉意的眼神像清晨流淌在葉子上的露珠閃爍着晶瑩的光芒,柳時序想變成一隻昆蟲,采撷下濕漉漉的水珠。夜店越暗黑,他眼前的雙眼就越明亮,而那顆讓人憐惜的淚痣在晃動的燈光下若隐若現。柳時序沉醉在這雙眼睛裡面,他貪婪地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着眼前這張讓人難忘的臉。他收起自己的玩世不恭,但又忍不住想對他輕浮。
“航哥,你瘦了。” 柳時序捏了捏手上握着的腰,“怎麼一點肉也沒有?”
“我同事還在那裡……”
“怎麼,怕被看到什麼?”
“不是……”
“放心吧,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咱們。況且,我們又沒做什麼……”
“你掐得太緊了……”
“我怕你摔倒,剛才是誰差點要倒在地上?”
遲航垂下眼不說話,身後的手臂粗壯有力,給人一種厚實的安全感。周遭亂哄哄的,但遲航覺得自己在一個與世隔離的島嶼,又像是立在台風眼中,竟有一種甯和靜谧的異樣感,他想一定是酒精的麻痹作用,讓尖銳變得遲鈍,讓激烈變得溫柔。
“航哥,你這次來濟州島幹嘛?出差?” 柳時序把遲航拉到一個更隐蔽也更狹窄的角落,兩個人距離很近,他的鼻息落在遲航的脖子上,像是一種敏感源,激起一片绯紅。
“嗯,出差。” 遲航輕飄飄地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