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航說:“剛過完年,說點吉利話吧。”
李飛湊過來,“最近有個八卦,要不要聽?”
他們兩個人常常會交換公司裡還未官宣的最新動向,李飛又是一個八面玲珑的主兒,消息特别多。
“願聞其詳。”
“你老闆要升職了。” 李飛壓低聲音說。
遲航的老闆蔣輝現在管理前端開發和後端開發兩個團隊才一年,他在公司的升職速度堪稱坐火箭, “要管更大盤子?”
李飛說:“據說整個遊戲技術部都會歸他管。”
遲航說:“厲害。”
李飛說:“牛逼。”
蔣輝比他們兩個還要小兩歲,職級卻是比他們高了好幾級。互聯網就是這樣的世界,永遠會有比你年輕的人當你老闆。
遲航很清楚蔣輝的風格,他技術能力過硬,做事永遠滴水不漏,同時他身上還有技術男少有的世故和圓滑,跟他合作的人沒有不肯定他的。
蔣輝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吃職場這碗飯的。他們目标感明确,為了想要的職位和權利,他們願意蟄伏隐忍,委曲求全,吹捧不喜歡的人,擁護不認可的做法。他們沒有情緒,他們的憤怒或高興也都是服務于他們想要達到的目的,或是震懾别人,或是操縱别人。
遲航打心底裡佩服這樣的人。
他覺得自己是誤打誤撞闖進這片弱肉強食的叢林社會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這些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隻是因為生存,他不得不冒險闖入。他常常左顧右盼,思索工作的意義和價值,也因此常常迷失方向。比别人幸運一點的是,他有一副足以應對這份工作的智商,依賴這份智力,他走在别人看起來還算正确的方向上。
他很佩服蔣輝,但不羨慕他,他知道他們會擁有巨大的權利,但從此也喪失了巨大的自由。
李飛不一樣,他很羨慕,“升職意味着加薪,早點掙夠退休的錢不好嘛?哪天我要是财務自由,肯定甩手不幹了。”
“你看看那些财務自由的人,哪個在遊山玩水?還不全在兢兢業業的工作。” 遲航說。
李飛說:“那心态也不一樣啊,即便他們在工作,也是為了創造所謂的自我價值,肯定不像我們打工狗這般苦逼兮兮。”
遲航嚼着一塊鵝肝壽司,認真盤算要賺夠多少錢才可以不工作。其實如果不結婚不生娃不買車不買房,過一種低欲的極簡生活,現在或許就可以躺平。
前面三個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就隻有買房一件事情,他在猶豫。他不像其他人,對擁有一座房子有多大的執念,隻是為了父母,他想着或許還是要換一個環境好一點的電梯房。可是拿方曉萍的話來說,你不需要給爸媽買房,我們隻想要你結婚。
偏偏李飛還來一句:“過年你爸媽沒催婚啊?”
他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吃完飯後,遲航回到工位,郵箱裡進來一封郵件,周末要進行一場共創會,探讨組織的文化和價值。強行擠占周末的時間,來搞一場虛無缥缈的務虛會,厭惡感再一次從遲航心裡騰騰升起,是什麼讓公司可以毫無邊界感的運作?
遲航搖搖頭,繼續加班看代碼,這裡的工作總讓他感覺既快又慢。因為強度大,項目節奏又緊湊,時間永遠不夠用,一周很快就飛過去了;因為工時很長,一周仿佛已經做了一個月的事情。
簡直就是拿命換錢嘛。
遲航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微信裡躺着兩條未讀消息。
一條來自方曉萍,“航航,跟那姑娘聊得怎麼樣了?”
遲航加了女生的微信,委婉地說自己現在還沒有結婚的想法,沒想到女生也有相同的想法。兩個人互相客套地說有空喝個咖啡便沒有下文了。
這個點方曉萍估計已經睡了,他退出聊天記錄,決定明天再說下進展。
另外一條來自柳時序,是一張露露的照片。
那天晚上從家裡走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他和柳時序的世界相隔太遙遠了,懸殊的家庭背景,巨大的成長差異,他們原本沒有相遇的可能,更别說相愛。一時的悸動可能是荷爾蒙的錯亂,也有可能是異國他鄉的自我放縱,總歸它是短暫的,像某種季節限定,很快便會消失不見。既然如此,後面就沒必要糾纏不清。所以下飛機之後的微信他都沒有回。
他以為柳時序多少知道自己的冷淡便是一種态度,可沒想到對方還是不依不饒地發微信。這些微信的内容有時候是一張圖片,上面是狗或者風景或者食物,有時候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比如‘航哥,我想你。’ 簡簡單單幾個字,看得遲航臉頰發熱,心髒怦怦跳。
今天發來的圖片後面還跟了一句話,“露露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