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臉頰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還是因為被誇贊的緣故,慢慢地浮起一片淺霞,她捧着有點發燙的臉說:“嗯,這杯威士忌真的蠻好喝的,比我在别的地方喝過的都要好。”
柳時序說:“你也是來參加律師之夜的嗎?”
樂隊的聲音蓋過了柳時序的說話聲,女人靠過來問,“什麼?”
柳時序指了指邊上的一個小牌子,也朝女人進一步靠過去,對着女人的耳朵說:“今天有個律所在這裡有活動,你也是律師嗎?”
女人的臉似乎又紅了一層,俏皮地眨眨眼:“不是啦,我現在還不是律師,隻是在律所裡做助理,今天是跟着老闆一起來的。”
柳時序說:“那你老闆人還不錯嘛,可以放你喝一杯酒。我朋友開律所,感覺他們每天都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呢。”
女人說:“嗯,我現在也幫不上太多忙啦,要相對輕松一些。曼哈頓不大,你朋友的律所在哪裡呀?興許我聽過哦。”
柳時序報出了李殊哲家的律所名字,立馬從女人的眼裡看到綻放的光芒,“哇,你竟然認識格蕾絲·李!” 格蕾絲正是李殊哲母親的英文名字。
柳時序說:“嗯,還蠻熟的。我對你們律師界不是很了解,怎麼,她很有名嗎?”
女人點點頭,“大名鼎鼎,是每個法學院女生的偶像。哇,如果有機會去他們律所那就好了。”
柳時序說,“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幫你引薦一下。”
女人的眼裡帶着星星,“我?可以嗎?”
柳時序溫柔地朝她笑起來,“嗯,當然可以啦。我覺得你很棒呢,格蕾絲應該會蠻喜歡你的。能告訴我你的号碼嗎?我下次約你出來。”
“當然可以。”女人崇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柳時序嘴角牽起一絲勝利的笑容,他起身準備離開,向其他兩個人彙報今晚的戰果,沒想到女人卻纏住了他,拉着他的手不放:“等會兒可以送我回去嗎?”
柳時序夾在兩個人的座椅中間,和女人靠得很近,女人纏上來之後,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了。
他有些不舒服地微微皺起了眉頭,剛想借機掙脫,就聽得後面一聲幹咳。
他扭頭一看,差點要吐血。
“爺…爺…”柳時序幹巴巴地喊了一聲。
果然之前在電梯門口看到的是自家老爺子,可是打死他也不相信刻闆的老頭會來這種地方消遣。這個點,他應該在某個地方喝養生茶、按肩按腳才對。也不知道他在後面,自己剛才的行為被看去多少。他心虛地捏緊了桌上的酒杯。
“你好自為之吧。” 柳仁勇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轉頭就走掉了。
柳時序愣愣地站在那裡,直到傅君柏和李殊哲找過來才回神,“怎麼回事?”
“碰到我爺爺了。” 柳時序像水分揮發掉後迅速枯萎凋零的玫瑰,垂頭喪氣,剛才的昂揚壯志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個人吃驚地互望了一眼,“你爺爺怎麼會來這裡?”
柳時序搖搖頭,“可能也是參加這該死的律師之夜,搞不好這律所老闆跟老爺子有什麼交情。哎小命不保,為我祈福吧。”
“不至于吧,我們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傅君柏說。
李殊哲冷笑起來,“我們沒做什麼,經不得别人添油加醋呀,他們家叔叔和姑姑早就把時序诋毀了個幾百上千遍了。這回被爺爺看見,簡直證據确鑿。”
傅君柏也沉默了。
這下誰都沒了興緻,柳時序買完單各自散了。
一個周三的早晨,柳時序如約來到柳家在曼哈頓下城的總部。
公司的氛圍跟紐約其它地方沒什麼不同,都是節奏快得仿佛後面有隻鲨魚在追殺你似的。
諷刺地是,柳時序記得他們新開的連鎖咖啡店廣告詞是‘享受慢生活’,他實在很難想象這群人能打造出什麼慢生活。
這個地方他來過很多次,因此熟門熟路徑直去了柳爺爺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口的秘書看見柳時序,立馬露出熱情的笑容,“進去吧,董事長在等你。”
柳時序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他還在為周末的事情心虛,也不知道爺爺最終會拿他怎麼樣。
“爺爺,我來啦。”
柳仁勇從報紙裡探出頭,他摘掉眼鏡,起身走到會客的沙發邊上,示意孫子坐過來。
“早飯吃了沒?”
“嗯,在家裡吃了。”
“學校畢業典禮什麼時候?”
“下半年,現在成績單已經出來了,我的績點接近滿分。”
柳仁勇滿意地點點頭,“那最近都在忙什麼呢?”
“最近沒做什麼,就一直在跟同學們吃散夥飯。”
柳仁勇指了指桌上的盒子,“打開看看,給你的畢業禮物。”
“謝謝爺爺,您破費了。” 柳時序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本房産證,戶主寫着他的名字,是下城一所摩天大樓裡的大平層公寓,距離公司倒是不遠,老爺子應該是想方便自己上下班才買的這套公寓吧,柳時序借機便問,“爺爺,我什麼時候開始來公司上班呀?”
柳仁勇沒有回答,他站起來,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個信封遞給柳時序。
柳時序有點摸不準爺爺的意圖,他滿腹疑惑地打開信封,是一張單程機票,目的地是濟州島。
“爺爺,這是?” 柳時序心裡的疑惑更大了,而且伴随着隐隐的不安。
柳仁勇:“你先去濟州島待半年吧。”
“這是為什麼?”這突如其來的調遣讓柳時序手足無措,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叫了出來。
柳仁勇瞪了他一眼,“這小子,從小教你喜怒不形于色,就這麼沒定力?”
“爺爺,您是為了上周日的事情懲罰我嗎?” 柳時序自我檢讨起來,“我隻是去酒吧喝酒聊天,并未做什麼出格荒唐的事情。”
柳仁勇搖搖頭,“我還沒說你去濟州島做什麼呢,怎麼就是懲罰你?”
柳時序抱着柳仁勇的胳膊撒嬌:“爺爺,這地方太遠了,要不是我有一半是韓國血緣,學過點韓國曆史,否則壓根兒不會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裡。爺爺,我不想離您太遠,讓我待在您身邊吧。”
柳仁勇站在窗戶邊上,眺望着不遠處的哈德遜河,仿佛要穿越大西洋,一眼看到濟州島,“韓國最南邊的島嶼,那裡的柑橘是我吃過最甜的。人也好,風景也好,也都是我見過最美的。哎,這都多少年了,要不是我脫不開身,我也想自己過去一趟。”
柳時序仍然不死心,“爺爺,等您空下來,以後我陪您過去。”
柳仁勇轉過身,“時序啊,這次是爺爺拜托你。”
柳時序看着爺爺堅毅的臉龐露出少有的惆怅表情,心軟了下來,“爺爺,您要我過去做什麼呢?”
“爺爺有個戰友這小半年要來紐約養病,他不在的這段日子,需要請你幫他打理下生意。”
柳時序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情,他的抵觸心理也沒那麼大了,“是什麼生意呢?”
柳仁勇指了指信封,“裡面有信息和地址。”
柳時序把信封裡的東西倒出來,他看到一張風格古樸的名片,名片上寫着FOUR SEASONS,濟州四季,“他是開酒店的?”
“嗯,這段時間你幫他打理下吧,回來正好拿畢業證書,我在公司已經給你留好位置。”
柳時序心裡還是不那麼情願,他從小在紐約長大,朋友都在這兒,習慣了紐約人聲鼎沸的歡鬧日子,去濟州島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在古代無異于是被流放邊疆。況且他這輩子都還沒去過濟州島,人生地不熟的,多沒勁兒。
但是他知道他是違抗不了爺爺的命令的,更無法拒絕爺爺的請求。
于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了。
他手裡捏着那張一個月後飛往濟州島的單程機票,心情複雜地走出公司大門。他仰起頭,看見公司的名字和LOGO在晨光下熠熠發光,大樓的玻璃面折射出璀璨的光暈。
與它比鄰的還有無數棟高高低低的摩天大樓,冷酷剛毅地矗立在那裡,沉默地見證這個城市男男女女的欲望、野心、夢想,還有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