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說,她渾身上下唯一沒有健康困擾的,隻剩那雙蘊藏着無限可能性的眼睛。
果然,打破了這個世界隻能有一雙六眼的規則之後,世界便會通過另一種扭曲的方式去強制達到平衡,而那女嬰獲得了強大的眼睛的同時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根本說不清她的降生對于她自身而言,是祝福還是詛咒。
醫師們斷言,那女孩活不過十四歲那年的冬天。
……那實在是殘酷至極的事實。
五條家的家主的心情頓時從大喜再到大悲,他悲的自然不是那位女嬰的痛苦,他悲的是自己的家族不能如他所願一般,同時誕生兩個最強的六眼特級。
用更冷血一點的角度來說,當一雙六眼放在一個身體與廢人無異的族人身上時,那和家族裡多了一雙中看不中用的六眼陳列架有什麼區别?
看啊,那與五條家并列前驅的禦三家其二,加茂家還有禅院家,表面上送來了賀禮,假惺惺的祝賀他們多了第二雙六眼,實際上心裡怕是早就樂得的笑出聲了吧。
尤其是那個禅院,怕是背地裡恨不得将臉都笑爛,笑他們剛剛以為來了一張天降的餡餅,卻發現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連咒術都可能訓練不了的短命鬼……
那段時間,五條家的氣氛顯得格外的沉悶,而能借着身份特殊在家族中暢通無阻的五條悟,卻時常會去往妹妹的身邊。
等到妹妹身體狀态穩定些許之後,她終于被從恒溫箱裡放了出來,而五條悟也在那時,學會了柔軟的對待一個人類幼崽。
當他的妹妹蜷縮在自己懷抱的時候,便會停止啜泣,用一雙與自己别無二緻的眼睛靜靜的望着他,順便擡起手,咿呀咿呀的對他揮舞,想要擡起手去抓他的頭發。
當然,她的力道很輕,一點都不疼。
看着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微弱的脈搏和心跳,聽着被制止接近自己的母親呼喚他們的名字的時刻,那也許是五條悟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感受到“親人”真正的含義。
“凜。”
五條悟将襁褓裡的嬰兒輕輕的放下,他喊着妹妹的名字,又擡手指了指自己,彎起眼眸:“悟。”
原來天生冷漠的六眼神子在這一刻也是會笑的,他笑的溫柔和煦,幾乎融化了冬日寒冷的冰雪。
—
随着五條凜的年齡增長,五條家在她的身上投入了大部分的醫療資源,可是這不但沒有讓她的身體情況好轉,反而随着時間越久而逐步惡化。
這已經不單單是醫學能夠解決的問題,倒更像是一個可怖的詛咒。
于是除去醫師之外,擁有反轉術式或者治愈咒術的咒術師也被邀請了不少來訪,可是他們的術式對這個脆弱的女孩子來說,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她才将将五歲,就已經需要在大部分時候持續不斷的輸液輸血,甚至坐在輪椅上才能出行,而禅院家的孩子,在五歲的時候有不少都開始了咒術特訓。
明明悟有着與她别無二緻的眼睛,她與自己親生兄長的能力簡直天差地别。
五條家的家主心急如焚,那一雙無法發揮任何效力的六眼很明顯已經變成了他的一道心結,而時時刻刻都在忍耐着痛楚并且努力地對身邊所有人保持着微笑的那個女孩并沒有戳中他與長老們的内心任何一處柔軟的地方,對他們而言,那雙眼睛不止是六眼,更是他們的财産與寶藏。
對于五條凜來說,那是一次看似普普通通的家族會議。
前期鋪墊的内容,五條凜已經記不太清了,她隻記得在最後的時候,家主大人望着她笑,家族裡要被所有人用敬語稱呼的長老還有長輩們,也在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笑。
他們笑得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他們高傲地看着她,反複她從來都不是什麼五條凜,而是一隻小貓,一隻小狗,一件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随意犧牲和操控的物品。
家主大人問她:“凜,你是否願意為了五條家的光輝未來,而作出相應的犧牲?”
“我想,所有人都會尊敬并且感激你的犧牲。”
“族長叔叔,大家希望我做些什麼?”
女孩坐在輪椅上仰着頭,她覺得自己正處在一處高台之上,處刑台旁,隻無助的等待着他人對自己命運的宣判,等待着被拴在絞刑架上,而她被裹挾在洪流中無助的掙紮着,從頭至尾都沒有任何權利去決定自己的未來。
族人仍然笑的慈愛:“我們希望你……”
“希望你可以為了家族中更加需要它們的孩子,獻出你的這雙眼睛,奉獻那屬于六眼的體質。”
“現代的醫學無法做到這一點,幸運的是,我們已經有幸尋到了擁有這種能力的術師。”
……
回憶與現實交織,仿佛被過量的咒力運轉狠狠地碾壓過了大腦,五條凜忍耐着頭顱傳來的劇痛,她早已經習慣忍耐疼痛,她終于能将自己終于得以支配的,無數次幻想過的力量死死的掌握在手心。
後來呢,那一次的會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隻記得随着轟隆一聲巨響之後,包括家主在内的長老們都被炸的天翻地覆。
她的哥哥護着她,他們兄妹二人在那煙塵滾滾之中安然無恙,五條悟環抱着五條凜,他的神情恣意高傲到不可一世。
五條凜還記得,五條悟那個時候用下巴看着他們說的話是——
意識回歸到現在,她傾身上前,雖說剛剛術式順轉的第一擊稍微射偏了一些,但那是有意為之,她蹙着眉,望着面前死死捂住自己右臂的位置的多托雷,他的額角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的傷口狀态看着也不算太好,至少缺失了一部分,而他的背後,早已經從一片密閉的實驗室變成了被轟碎成了一片狼藉的廢墟。
五條凜看着多托雷,仰起下巴開了口,她的語氣簡直就像當年兄長面對家主時的語氣那般桀骜不馴: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操控和支配我(的妹妹)。”
“如果有人膽敢如此的話,就做好迎接我怒火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