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尾巴還沒過完,泥地上的薄冰将化未化,模模糊糊映出晦暗的天空。
伴着“咔哒咔哒”的馬蹄聲,慢悠悠的車輪碾碎冰層,高高濺起污水,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和水窪裡搖搖擺擺的倒影,“吱呀呀”朝遠處山丘上那座孤零零的城堡爬去。
“親愛的,感覺好點了嗎?”馬車裡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士飽含擔憂地看着身邊的少女,擡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
還好,退燒了。
“我真的好多了,瑪雅姨媽。”雲漠變換了下坐姿,趁機活動下坐到僵硬的屁股。
老舊的馬車吱呀作響,幾乎不堪重負,而偏偏到處都是泥濘難行的泥巴路,全程瘋狂颠簸、龜速前進。
說真的,要不是行李太多,走着都比坐車快。
這副身體大病未愈,肢體酸軟,嗓音也有些沙啞,偶爾活動幅度大了還會眼前發黑。
但确實還活着。
是的,她是穿越的。
原身的名字音譯為“雲莫·克勞德”,因種種原因先後失去了雙親,是這個陌生世界某個聯邦的沒落貴族之後。
作為那對夫婦唯一的後代,年滿十六歲的她順理成章承襲貴族身份,得到一塊領地,不等開春就被“流放”。
之所以稱之為“流放”,是因為這塊該死的領地偏遠又荒涼,這個時節又陰冷潮濕,可憐的“雲莫·克勞德”就因為長途跋涉,過度疲憊而不幸染病身亡。
瑪雅與亡夫沒有子嗣,早就将這個可憐的小姑娘視作親生。
見雲漠頻頻看向車窗外,瑪雅立刻摟着她安慰起來,又指着遠處的黑點說,“瞧啊,那就是我們以後的家了。”
連續颠簸二十多天,别說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就連瑪雅自己也吐了不知多少次,渾身上下都快散架了,恨不得像傳說中會飛行術的高等魔法師們那樣直接飛到目的地!
雲漠順勢望去,發現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到底能看見了,心中不禁湧起久違的希望和迫切。
那是一座小小的獨立的石頭城堡,在聳起的山丘上突兀的細長一條,四周沒有任何附屬建築,隻環繞着黃色的枯草海洋。
雖然看不清細節,但明眼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破敗氣息,合着遠處濃密的烏雲,仿佛下一秒就要飛出吸血鬼來。
但……好歹能躺平睡覺了!
風餐露宿的日子她真是受夠了!
再這麼下去,她還得死!
又走近了一點,那種荒涼之感越發濃烈。
馬車内一時安靜得吓人。
短暫的停頓過後,瑪雅口中條件反射般流淌出翻來覆去說了無數遍的措辭,“或許這些年疏于打理,但這裡可是曾經的王國明珠,阿索城,巅峰時期足足有近一萬居民呢!”
看着道路兩側幾乎與車窗齊平的枯草叢,雲漠飛快回憶着沿途看到的斷壁殘垣,随口問了句,“那現在呢?”
以現在的人口數量和城鎮規模來說,單個城市居民過萬确實值得驕傲。
但……過往的輝煌沒有任何意義。
瑪雅明顯停頓了下,不太确定地說:“也許,怎麼也能有五千,呃,三千,兩百……好吧,我也不知道。”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沮喪起來。
與其說她一路都在寬慰雲漠,倒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王城那些該死的雜種!
這個時候給我可憐的孩子分派這樣的領地,跟殺人沒什麼分别!
阿索城,“神明遺棄之地”,一個曾經燦爛輝煌,卻因近乎匪夷所思的荒唐原因迅速湮沒于曆史的傳奇。
當初的阿索城有多麼繁華、多麼富有吸引力,現在的它就多麼荒涼、多麼令人避之不及。
因為這裡不僅毗鄰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殘暴精靈族,周圍更環繞着各種強制脫離了王國和聯邦的散裝部落。
據說那些人類因當年阿索城的荒唐慘案而拒絕繼續接受君主統治,甯願隻信奉神明,回歸部落形态。
那樣立場的鄰居們,會與年輕的新領主和諧共處嗎?
瑪雅心裡止不住的打鼓。
雲漠點點頭,簡單粗暴地總結了如今的處境:
好消息是,她還活着,并且以領主的身份擁有了一座城堡!
壞消息是,領地荒廢已久,鄰居們可能也很不好相處……似乎又離死不遠啦!
望山跑死馬,那城堡看着近在眼前,可竟然又花了她們将近半小時才到。
“小姐,到了。”
強壯的女仆霍莉喝住馬匹,率先跳下車來,替雲漠開門。
這就是她們此行的所有了:
一輛寬大的四輪馬車,兩匹拉車的瘦馬,強壯的霍莉,不怎麼強壯的瑪雅姨媽和領主雲漠。
馬車很舊了,車身上屬于某個家族的特定族徽圖案都有些暗淡不清,似乎昭示着人類文明璀璨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