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時日相處,林瀚也明白了,這妹妹是個心有溝壑的。
這樣的性子,若是以前他隻會擔憂慧極必傷,恐傷己身,可如今他卻覺得正正好,畢竟接下來要去的是那吃人的地方,有心眼總比缺心眼好。
“我的婚事掌握在太太手中,若是落選回來,想必也輪不上什麼好親事,恐怕隻會找個繡花枕頭表面光,與其受太太轄制,倒不如與堂兄坦白,若他能送我上青雲,日後我必當與他守望相助,前朝後宮,自當互相扶持。”
“可……”
林瀚聽了卻是眉心緊蹙:“此次選秀來的蹊跷,怕隻怕入宮會有性命之憂。”
“總歸天下男子皆是無二,是後宮還是後宅又有何分别,況且我心高氣傲,自是有一番青雲志。”
反正都要睡男人,倒不如睡個天底下最大的。
林瀚也是男人,自然知曉男人的劣根性,他也不為男人辯駁,甚至覺得妹妹說的話莫名有道理。
既然找不到反駁之語,幹脆也就不反駁了。
漕船晃晃悠悠從姑蘇到了揚州碼頭,林府的大管家林福早早的便在碼頭上等着呢,等見到堂少爺,立即叫轎夫擡着一頂小轎上了船,阿沅沒出船艙便上了轎,直接被從船上擡了下來。
林瀚與林福寒暄幾句後,一行人便徑直回了林府。
林瀚去書房同林如海見面,阿沅則是直接被擡進了二進門,被引着去見了林府的當家太太賈敏。
阿沅未曾帶多少下人,貼身伺候的也隻有巧秀一人。
因着是年末,揚州雖不曾下雪,濕冷卻也叫人難受,賈敏自從生了長女黛玉後便一直畏寒,特意在家中砌了火牆建了個暖閣,此時便是在暖閣中面見了這位傳說中的堂妹。
隻一眼,賈敏便坐直了身子。
這般美人,當真叫人眼前一亮,心底本就有了計較,此時見到真人,更增添幾分信心來。
阿沅上前見禮:“嫂子。”
“哎,快起來。”賈敏親自扶住阿沅的胳膊,臉上笑意盈盈,目光不停上下打量:“當真是個極标志的美人,往日裡二叔總說起你,如今可算是見到了真人。”
林如海與林瀚是堂兄弟,林如海又是家中獨子,賈敏便稱呼林瀚一聲‘二叔’。
阿沅憋紅了臉,故作羞赧:“嫂子誇贊了。”
她也擡眼打量了賈敏一眼,作為林黛玉的母親,賈敏自然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隻不過年歲漸長,再加上多年求子,面色上便帶了幾分病氣,整個人瞧着雖美麗,卻不夠鮮亮。
“外間冷,快進來坐。”
賈敏拉着阿沅往暖閣深處走,繞過四扇屏,便到了最裡間,隻見不大的暖閣中竟有一張不小的炕,此時一個剛坐穩的小娃娃正趴在炕桌上,桌面上放着本書,顯然,剛剛賈敏正抱着孩子看書呢。
阿沅看着小娃娃目露好奇。
“這便是你侄女兒,乳名黛玉。”賈敏慈愛地摸摸小黛玉戴着的小花帽,她身子不好,哪怕在暖閣内也不敢叫她少穿了衣裳,就怕着了風寒。
倒是阿沅看着小姑娘頂着倆紅臉蛋,就知道這丫頭熱壞了。
這林黛玉身體不好,怕不是小時候捂傷了吧,就跟炕房裡小雞崽子似得,一旦過熱就不養肉,還容易沾病。
賈敏引着阿沅坐在炕桌的另一邊,便開口說起了選秀之事:“……老爺叫人一路北上的追,奈何耽擱了時日,到京城時這名冊已經送去了戶部,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是不能了。”
她的語氣滿是愧疚。
阿沅早有心理準備,便也跟着賈敏演着戲,帕子掩了掩眼角,眼圈就紅了,淚水含在眼中:“嫂子費心了,是我沒那個福氣。”
“妹妹這是什麼話,可不能這般說自己,你啊,福氣大着呢。”
賈敏拉着阿沅的手,循循善誘道:“若說這天底下的女人,誰又能比得上宮裡的娘娘,當今陛下正當年少慕艾之時,若有那福分伴駕在側,才是真正的好福氣。”
阿沅身子一僵,随即若有所思起來,仿佛因賈敏的話而心生觸動,她瞧瞧擡眼看了賈敏一眼,長長的睫羽如同翩跹的蝶翼,叫賈敏都忍不住心下一顫。
想到前兩日母親的來信,心中愈發火熱。
元春是大年初一的生日,乃是有大造化的,母親早已為她選好了未來的路,隻等着到了年歲便入宮伴駕,奈何家中自父親去後,朝中便沒了能說得上話的人,隻有一個老親甄太妃。
母親本想走甄太妃的門路送元春進宮,可到底不美,皇帝防備着太上皇,便是元春入了後宮恐怕也被聖上忌憚。
誰曾想突然民間選秀,正所謂打瞌睡送枕頭。
賈敏的信正好叫賈母有了另一個選擇,便想着送林沅一條青雲路,日後元春入宮也好借着林沅的手,以免被聖上防備而難以獲寵。
如今見了阿沅真容,賈敏語氣愈發的真誠了起來:“好姑娘,聽嫂子一句勸,甭管心裡怎麼想,到了京城也得高興起來,免得叫宮裡瞧着不喜,反而禍及家人,若能選中,便安心侍奉陛下,若未能選中,也當平安歸來,你這般品貌,便是入不了宮,也是百家求的好姑娘,你且放寬心,總歸不叫你吃了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