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了。
應該吃藥。
天黑後應該吃藥。
但是不想吃藥,也不想睡覺。
那就不吃了。
等待。
清水真一不喜歡等待。
但是等待的時間總會過去。
在等待中,時間被全然浪費了。
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好。
但必須要等待。
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一個白天過去了,一個黑夜過去了。又一個白天過去了,又一個黑夜過去了。
對了。
這一切早就過去了。
在等待之後,又有好多個白天和黑夜過去了。
……
無法呼吸,有什麼東西覆蓋在臉上。空氣被隔絕在什麼東西外面,油墨味、膠水和木制混合的紙漿味嗆得人想吐。
他好像死過一次了。
不,這是幻覺。
他還活着,但他好像馬上就要死了。
不是驚恐發作導緻的瀕死感,而是物理意義上的窒息死亡。
清水真一睜開眼,雙手掙紮着将臉上的東西取下來。
是一張白紙。一張被淚水洇濕的白紙,紙上殘存着自清水真一雙目中滑落的液體,這說明這張白紙為他拭去了眼淚。
從哪裡來的白紙?
他艱難地在腦海中思索。
“……書頁?”他叫出這張白紙的名字。
「真一!!!!!」
碩大的字體在白紙上顯現出來,油墨的部分因為碰到了水而被暈開了。
是清水真一的淚水嗎?
「嗚嗚嗚嗚……」
也許不是,也許是這張紙在自己哭。
但是白紙為什麼會哭?
白紙自己會哭的話,就會把自己泡爛。
這不合理。
不應該有什麼東西能夠這麼輕易地、滑稽地死去。
「你醒了!」
「我覺得我應該把你叫醒,但是我沒有力氣,我搖不動你。」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生病了應該吃藥,真一需要吃藥嗎?」
“啊。”
清水真一茫然地張了張口,思索着應當怎樣組織語言。
“我……呃,等一等……我覺得……藥?不用藥……等等,藥好像是有用的,不管怎麼說都是有用的,但是一定不能多吃。”
“多吃藥是沒有用的。”
“你是……小貓?不對,總之不是小狗。”
“小狗需要更多的關照,小貓需要更多獨立的時間,可以稍微随意一些。”
“散步?被狗繩牽住的運動?不對。”
“所以是小貓?不對,白紙。”
“白紙是動物?白紙是人類?白紙會說話,但是不是人類。”
「真一?」
書頁疑惑且茫然地把上半截身子歪向一邊,像是在學着清水真一表現疑惑時歪頭的動作。
清水真一不說話了。他呆呆地看着天花闆,目光有些渙散。天花闆上有象征着白天到來的、從窗戶外面偷偷溜進來,又從地闆上反射到房頂上的光斑。十幾分鐘後,他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抱歉,書頁。”他小聲說,“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書頁默默地飄到他的枕頭上,靠着他的腦袋,躺下來。它沒有說話,即使它說話了,清水真一也看不到。
除非清水真一伸出手,把它拿起來,舉到能夠看清字的地方。但手和腳都硬邦邦的,身體動不了,沒有力氣。
“……幾點了?”清水真一問。
書頁翻了個身,将紙張的一角遞到清水真一的左眼上方,角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六點,真一醒的太早了。」
“我還需要等待。”清水真一說。
“我不想等待。”
「這不是等待。」
「真一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