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盆兒告别謝瑧後,回到家中。
朱喜身體比以往好了些,但仍呈病弱之态。
任盆兒躊躇良久,方向她道:“娘子,我有一事與你商量。我已找到筐兒,無論如何,我都要将她救出來,但……也許無法安居諸衍……”
朱喜乜斜道:“我的母親妹妹都在書院,我不會離開。”
任盆兒默然望着她,許久道:“如果我忽然不歸,家中一切,由娘子照應。”
一夜過後,書院中對王媛姿的“失蹤”有了新的闡述,說是和林逢春私奔了——之前林逢春教她騎馬,二人關系密切,傳得有鼻子有眼。
謝瑧從蔣峻伯處聽到這個傳聞,甚是惱怒:“到底是誰造謠!怎麼可能!”
蔣峻伯激動地坐到她面前:“景遊!你當真确定?!你和逢春關系最好,肯定知道内情吧!”
謝瑧飄開視線:“逢春送她娘回去,跟王娘子有什麼幹系?”
“可是……流言也有道理,王娘子對逢春一向青眼有加,現在蕭世子逼婚,她抗拒不從,很可能跟意中人走了……”蔣峻伯喃喃道。
謝瑧心煩:“一來,逢春并不喜歡王娘子,二來,王娘子自矜身份,怎可能不顧清白。你既是逢春的朋友,又待王娘子與旁人不同,何以相信流言,讓她們平白擔待這些污名?”即便她知曉内情,但聽到這樣的流言,自己先有幾分不快,薄怒拿話打發。
蔣峻伯略微安下心,又道:“這樣說來,王娘子真是因為蕭智獻才……唉!可惜我什麼都做不了。”
蕭智獻是永陽王蕭棱的愛子,胡作非為慣了,無人敢管束,這般仗勢欺人的纨绔皇室,什麼道理都說不通。好在王混硬氣,一步不讓,王媛姿也不在,無論蕭世子想做什麼都無法實施,拖,也是辦法之一。
謝瑧猶豫一會兒,問:“峻伯,最近山耀在做什麼?”從去年底開始,她與沈燦的往來漸漸少了,現在想要找他,反而感到拘束。
“他啊,閑暇照舊在藏書館幫工。”
謝瑧思來想去,還是勇敢出擊:若沈燦能去勸服任筐兒,或許更容易有轉機。
“……景遊,我知道你心腸柔軟,不忍心任娘子受苦。但任娘子已甘于王府的生活,你何必多管閑事?”
“筐兒善良,不願别人為她涉險。”
“你都知道,為何自冒風險?”
謝瑧一怔,深思片刻,道:“山耀,我來書院後才結識筐兒。她雖是一個普通的賣花女,可無論生活多艱苦,都不曾埋怨,隻是努力想比以前過得更好些。我很難想象她的生活,設身處地,我定不如她,所以我很佩服……這樣一個女孩子,不應該陷入那種泥沼。”
沈燦諷笑:“你倒是多情公子——可是景遊,天下苦命人多得是,你根本救不過來。”
謝瑧定神回:“她是我的朋友。山耀,你若能勸勸她,我會感激不盡。”
“為何要我去?”
謝瑧有些着急:“她待你有情。若你能告訴她,天下不止那一條路,她也許能聽進幾分。”
沈燦闆起臉,背過身:“景遊,今年就要定品評官,想來你不在乎,所以有閑心擔心不相幹的人。你知道她過得辛苦,那你知否?我也千辛萬苦才來到放鶴書院,隻為入仕。我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事。”
謝瑧愣住。
“而且,任娘子已歸蕭世子,留在王府,就是她最好的選擇。”沈燦回道,“離開後,她如何生活?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之前她就可以養活自己,怎麼遇到一個爛人,反而無法生活?”
沈燦望向她:“景遊,你不是女子,不知女子苦處。”
謝瑧由郁悶轉為惱怒——正因為自己是女子才非要管這事,憑什麼筐兒被擄了隻能認命?要因為可笑的理由搭上一生?
想到此處,她面如寒霜:“山耀,你非女子,才是不知女子苦處。這件事,我管定了。”說罷氣沖沖走了。
沈燦覺得她的話微妙奇怪,不懂她為何執意插手,搖搖頭,由她去了。
而百裡外的王媛姿不知曉書院中關于自己的流言,在山道上埋頭向前走路。她身後數丈,有人趕着牛車不緊不慢地跟着。
大半天了,王小娘子可真能走——林逢春腹诽。昨夜撞破身份後,王媛姿就再不理自己,自己背着行囊,不肯同行坐車。她思來想去,默默綴在後面。
一路行了數裡,歇息三次,林逢春每次都示好般地靠近王小娘子,可她隻當看不見,不肯同語。
林逢春無可奈何,碰壁而歸。她心裡極委屈,就算自己是山匪,這反應是不是忒大了?自己還救了她呢!真不識好人心!
周醴一直在車上,偶爾隔着車簾觑王媛姿,這小娘子看着柔弱,内裡亦剛強,不知是不是随了她娘親——她默默搖頭輕歎,還好将此事瞞着謝芝蘭。
又行兩三裡,王媛姿第四次路邊休息,坐在石上,捶捏自己的雙腿。林逢春小心翼翼湊上去,見她取出行囊裡的水袋,喝了兩口就空了,隻能抖出幾滴水,略微氣惱地将水袋收起。
林逢春乖覺地将水筒遞過去,王媛姿偏過頭不接。她不放棄,又送到王娘子眼前:“媛姿,就算生氣,身體要緊,人不能缺水。”
王媛姿依舊把她當成空氣,一眼也不瞧她,林逢春收回手,轉念道:“王娘子,你是不是該有個限度?先前還說要記着我的恩情,現在就翻臉不認人,太沒良心!”
“你!”王媛姿果真被激,“我甯死也不要欠山匪的恩情!你說該怎麼還?我們趕緊了結!”
“終于願意跟我說話了?”林逢春嘿笑一聲,不管不顧地坐到她身旁,“你若不想欠我,和我說說話就行了。”
“你……”王媛姿的氣惱矮下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