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心裡,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誰都比不上。”
心仿佛在耳邊跳動,謝瑧聽到“撲通撲通”聲。
“你總說他是前輩,畫的畫兒多厲害,可我看來,他的畫就是不及你。”
對方隻是嘴角微微上弧,盯着自己的眼睛說出這番話,謝瑧卻感到耳朵慢慢發熱。
“退一萬步來說,你的畫生動有趣,絕不是廢紙,他不懂尊重人,實在傲慢!”
“也就這一點略有可取。”謝瑧聽到自己慢慢說。
林逢春先搖搖頭,然後舒展雙眉,笑道:“這一點,就足夠勝過一切。”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上謝家娘子的額頭。
一股激流從指尖傳到額心再直竄腳下,謝瑧注視對方含笑的眼睛,明明保持着距離,身體卻被定住般難以動彈,微微顫抖。林逢春的話語化作柔軟的羽毛,撥弄着她的心弦,癢癢的,她捉不住真兇。
什麼意思呢?因為新意有趣勝過一切,還是因為自己?
“阿瑧?”林逢春移開手指,“你的臉怎麼泛紅?”
謝瑧驚得收回視線,别開臉道:“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很多缺點,很多事做不好……我、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如果離了翡墨,就會一團糟……我、我固執不聽勸、嘴上說愛畫畫但總畫不好……不如蔣峻伯直爽,不如沈燦專注,不如範武師勇武,不如山長疏宕,不如謝夫人善醫……”她越說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林逢春啞然失笑:“他們是他們,你是你。阿瑧,人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你不用和别人比,已是最好。”
謝瑧禁不住偷瞄她一眼。
“而且,旁人再好,與我何幹?”
明明是盛夏,林逢春的眼睛卻溫柔得如同初春的碧波,圈圈漣漪漾開,環抱着紛落的桃花。
謝瑧再傻,也能聽出言語中的情意,滾燙得灼傷心緒。刹那間,世間所有事物都褪去了色彩,唯有眼前人鮮活明亮。她感到耳朵發燙,連同二人交觸的呼吸都帶着濕熱。
她猛然捂住耳朵,甩開對方向前大步快走,指尖冰涼,幫她清醒:“林、林逢春、你、你不許再說了!”
是夜,謝瑧坐在鏡前,呆呆地捏着桃木梳出神——後來林逢春不說胡話,她照舊當無事發生,可是羽毛在心裡種下種子,癢癢的,她無法擺脫奇怪的感覺。
她摩挲梳柄上的桃花,點滴都有林逢春的影子——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在意她了?
“娘子,怎麼呆坐?”
婢女的聲音響起,謝瑧慌忙放下木梳:“沒有、沒有。”轉過身,她皺眉道,“你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好,讓我看看有沒有消腫……”
翡墨肯定娘子有心事,她和娘子從小一起長大,從沒見過娘子魂不守舍,常常獨自呆坐,間或長籲短歎一陣,連看書都是撐着頭發怔,魂兒好像飄到天外,明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她十分擔憂娘子患上什麼離奇的病症,後來才知道娘子不聽勸,還是找林逢春去浦雲山,便斷定女匪欺負自家娘子,奈何多次詢問,娘子吞吞吐吐,隻說沒事,和林逢春無關,讓她寬心養病。
翡墨陷入苦惱,不過,沒等她的腳傷完全好,娘子就從那種情緒中抽離出來:
任筐兒在朱大娘手下幹活兒,與林逢春離得近,某次閑談她說起不識字想學,林逢春多嘴,說她是謝瑧教字補習,一來二去,把線牽到謝瑧處。
林逢春撺掇她教人識字,謝瑧思及“女宮師”,應承下來,但任筐兒不好意思單獨學,謝瑧幹脆詢問書院雜役,有沒有想學字的,湊了幾人,一起開課。
她和山長主事商量借課房、準備教材、安排時間等等,忙得風風火火,自然抛卻先前的心神恍惚。
第一次上課,謝瑧講了沒多久,林逢春從後門踅進,悄悄坐到夏小滿後面,防他生事。
謝瑧結合之前教林逢春的經驗,先教所有的數字,再以《千字文》為主,每次教八個字,由淺入深。
教學結束,林逢春逮住夏小滿,氣勢洶洶問:“你識字,先前也沒報名,來阿瑧課上做什麼?”
“诶呀,這課想來就來,難得有機會,瞧瞧你的心上人究竟什麼樣子嘛。”
“真的?”
“真的。”
林逢春哼聲:“你最好是。”想想又道,“今天瞧過,以後别來了。她還不知道你的身份。”
“嘁,我也沒瞧出她有什麼值得你日夜惦記的……”看到林逢春揚起的拳頭,夏小滿一溜煙跑了。
教字學畫上課,騎射學兵法逃課,炎熱天氣的淫威逐漸減弱,放鶴書院迎來一年一度的大事——派學子參加郡治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