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銘恍然大悟,原來玄蕭早知道泠州已經打起來了,今日朝上那番話,是故意裝作不知東邊戰況的樣子:“若是陛下今日改變了主意,聽了池彥的,要殺你,你當如何?”
“絕無可能,他已是到了不得不用老夫的境地了。”玄蕭頓了頓又接着說:“他可是套了老夫狗繩的。”
“我也是頭一次見說自己是狗的。”巫銘揶揄道。
玄蕭哼笑:“你瞧池彥,沒啥能耐,卻很得寵,天底下罵他的人沒少過,陛下不是傻子,與其養一個老夫這樣的整日威脅他,養一個滿身是把柄,随便抓一條便能治罪的奸滑的忠犬,的确更符合他好名聲的性子,你信不信,千百年後,世人頂多笑他平庸糊塗,信用佞臣,也不會說他是暴君的。”
區區一個國師,若沒依靠,憑他一個人,不至于在三年内就把北玄整成這樣。
池彥也隻不過是皇帝心思的遮羞布。
巫銘懂了些:“那陛下饒恕你的恩典便是繩索,抓着你當年所作所為之事的把柄,還留了個池彥制衡你,他現在的确是不怕你東山再起一家獨大了。”
玄蕭笑道:“開竅,你既然入了朝,以後就得長心眼子,别和今兒個池彥一樣,蠢到自己的陰謀不但被人看穿,還被将計就計地利用了。老夫一向可沒有與人分羹的習慣,既然回來了,又怎會給池彥那種廢物讓權?經此一事,陛下瞧清池彥的威脅,你信不信,權柄很快将重回老夫之手。”
“你以此等法子争權奪位,你就不怕我将你說得話告訴陛下?”巫銘明眸含光,笑問玄蕭。
“既然老夫敢說,那便是信你,你可别告發我……”
玄蕭的笑,隻讓巫銘覺着虛僞,他生怕這是玄蕭做局诓自己,反而還打消了告發的念頭:“沒說要告發你。”
很快,二人出宮來到酒樓,玄蕭挑了個安靜地雅間,請巫銘入了坐。
茶飯時,二人還在談論北玄備戰一事。
北玄現在編的北方邊軍僅十幾萬,若是真的開戰這些人定然是不夠的,現在更大的軍隊正在招募中,之後還得練兵半年才能北上,若是沒有強大有本事的主帥,就以現在十萬之兵力和散亂的剛招募來的新兵,北玄怎麼看都不可能打得赢常年在草原上騎射的北夏蠻子。
二人正吃着,忽然聽見樓下傳來馬蹄聲,很快便有人敲響雅間的門。
巫銘打開門,來人一身内官官服,正是宣帝身邊侍候的大太監。
“公公,您怎麼來了?”巫銘問。
來人沖巫銘笑了笑,又轉頭看向玄蕭:“傳陛下口谕。”
聽了這話,玄蕭也不顧膝痛,忙整了衣衫跪在地上聽谕。
“朕并未準許玄蕭國師擅自離府,朕給國師備了轎辇,還請國師大人早些回府,莫叫朕憂心。”
“臣明白。”玄蕭依舊跪着。
那太監又看向巫銘:“陛下說,昭毅将軍初到京城,來得倉促,宅邸銀錢之事,已叫工部置辦了,不過這期間,您可暫住玄國師府上,陛下說,他未婚娶,那住得方便些。”
這話說得明了直白,愣是傻子也能聽出意思來。
“謝陛下……”
“那,咱家就先告辭了。”
“公公慢走。”
人離開後,玄蕭冷笑:“你在東都真的沒有住處?非要來我府上?”
宣帝如此安排,讓他很不舒服,巫銘住哪根本無需他高高在上的皇帝操心,這樣做,着實太沒氣度了些。
巫銘面上也是大寫的無語,他是真的不想住玄蕭家,無奈宣帝一句話,他就被一大群宦官八擡大轎同玄蕭一同被護送到了國師府上。
“沒有,你不歡迎住客棧去。到時候怎麼跟陛下解釋你自己想吧。”說着巫銘就作出要起身離開的動作。
玄蕭叫住了巫銘:“等會,既然是陛下安排,叫人給你收拾房間便是,本來想把東廂收拾了給你住,但那已經數年沒有打整了,你先在我這廂隔壁住兩日,陛下說得也沒錯,老夫沒有婚娶,不存在後宅的麻煩,倒方便了你這厮混吃混住了。”
巫銘:“不是,你真沒娶妻啊?你這麼多年都怎麼過來的?你可知,坊間傳聞你不舉?”
“不是别的緣故,也不存在什麼不舉,一身污名,沒人要罷了。”
“有道理,誰家姑娘若是嫁你,不僅是瞎了眼,還倒黴。”巫銘想了想又道“可這也沒說一定要娶啊,聽聞先帝賞你美人你都不收,那會你名聲還沒這麼爛吧?況且隻是賞賜,與人名聲何幹?莫非……你真不舉?”
玄蕭臉色沉了沉,無奈地笑了兩聲:“志不在那,提不起興趣。”
巫銘猛地往後退了兩步,作防禦姿态:“你該不會喜歡男人吧?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玄蕭道:“猜對了,老夫雖然身殘,可若真想對你做什麼你也逃不掉。”
巫銘一聽,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玄蕭看着巫銘一臉戒備的樣子,笑了兩聲:“不逗你了,老夫還不至于對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下手,你自己選一間屋去,讓下人給你收。”
巫銘嗯了一聲,又接着說:“世人覺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沒家人我無所謂,但你這樣你家人不會在意嗎?”
“老夫也沒家人。”玄蕭倒了一杯水潤了潤喉:“你說無後是不孝,有後便孝了麼?且不說我那早就不在的母親和将我除族的爹,我這樣的人,一身惡名,若是有了子嗣,旁人該如何看他?我想那時旁人提到他,張口定是某賊之子,既什麼好都沒有,又何必累他?”
玄蕭看多了王侯将相權力紛争,再清楚不過,想要踩死他的孩子,賊人之子的身份便是最簡單直接的罪名。沒人在乎他究竟如何,站在高處的人隻要個由頭,滅族便是如此,隻因他們與他有幹。
“不止于此吧?”巫銘似是诘問般:“你不肯說實話,信不過我?”
玄蕭冷笑:“你我仇雠,何來‘信’字一說?老夫與你說,又能有什麼用?”
巫銘想了想:“也是,你沒有理由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