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回來時,鹹陽宮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徭役清理着黢黑的碎屑,一擔擔地往外挑。
在廢墟中心的石頭堆底,挖出了一團黑塊,依稀能辨認出蜷縮起的四肢和腦袋,從黑塊邊上的幾片碎玉看來,這就是太子的屍體。
“為什麼太子死了?你還活着!?”李默簡直怒不可遏,對着跪在面前的阿皎吼道。
“我……不知道,我按您吩咐的做了。”阿皎小小的背脊顫抖着,地闆上星星點點的,都是淌落的淚滴。
“你按我吩咐的做了,太子怎麼可能會死?”李默怒火中燒,眼神宛如刀子一般,死死抵在阿皎的頭頂。
他覺得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根本不可能出現問題。太子死了,一定是這個貪生怕死的小替身搞得鬼。
“我不知道……”阿皎的小臉皺成一團。在師父的威壓下,他克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他都按師父說的,一步一步地做了。就連犧牲自己,吸引壞人的注意力,他也很努力地去做了。可太子……就這樣死在了火海裡。
“是因為你貪生怕死,太子才會死的!”李默神色凜然,無比笃定地注視着阿皎。
我……貪生怕死了?阿皎不确信的想着。
他确實是很害怕的,他害怕給陸濯當誘餌,害怕自己死在那些人手裡。可這樣的害怕,也是不應該的嗎?是因為他的害怕,黑衣人沒有立即殺死他,才會害得太子喪命嗎?
原來我真的貪生怕死了……阿皎淌着眼淚,默默地點了點頭。
“拖下去,打到我喊停為止!”李默下令道。
阿皎迷迷糊糊地扒在春凳上。他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他的屁股一片血肉模糊,稍稍動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那闆子還在繼續,每當他以為自己壽命将盡,幾近昏死過去的時候。那重重砸下的闆子就打得他身軀猛震,逼得他清醒片刻,再度體會那股透徹心扉的劇痛。
他甚至想,還不如那時勇敢點,讓那些黑衣人一刀了結自己。也好過受刑,被活活打死。
“這是犯了什麼大罪?這麼小的孩子,挨這麼多闆子,也不怕打死。”路過的宮女小聲議論着。
夜色暗了下來,處刑的人終于收到停手的命令。他們收起手裡的闆子,看着那扒在春凳上的小身影。
一人伸出手,在阿皎的鼻下探了探:“好像沒氣了,要不要拖出去埋了?”
“太晚了,明日再說吧。就放一晚上,不會臭的。”另一人說道。
我……還沒死……阿皎在朦胧中聽到倆人的對話。他想張嘴,可他連張嘴的力氣也不夠了。
放一晚上,這不會是他最後的一個晚上吧?他臉上幹涸的兩道淚線,再一次濕潤起來。
“公主,我白日見到的,就是這兒。”
院子的門口,一宮女急匆匆地走來,她提着盞燈籠,燈籠的昏黃的光芒照在她身後的女子的裙裝上。那是一襲華美的裙衫,在夜空下透着星光。
穿着精美的女子伸手接過宮女手裡的燈籠。她快步走到院子中央那張春凳邊上,拿燈籠照着凳子上孩子的側臉。
“公主,他是不是沒氣了,打這麼多闆子,他肯定挺不過……”
“他還有口氣。李默真是瘋了,我說了能保他,非得下這死手……”公主歎了口氣,對宮女道,“喊兩個人,把他連凳子一起搬到府裡。小心着點,不然他腿可就廢了。我去請太醫。”
“是。”宮女應聲退下去了。
阿皎醒來時,已經扒在床上了。因為屁股開了花,他隻能頭往下的躺着,有人給他在下巴和額頭分别墊了兩個墊子,空出鼻子的位置,好讓他呼吸暢快。
他現在感覺屁股好了些,已經不疼了,但脖頸酸得不行。他想翻個身,舒緩一下,于是稍稍側了下身子,一直手摁住了他。
“不要亂動。”一個女聲道,“得虧公主救了你,不然你就死了。你要是亂動,以後就走不了路了。”
“我師父還生氣嗎?”阿皎小聲問道。
“唉。”宮女歎氣道,“公主昨日和他聊了一整晚。但願日後,他能待你好些吧。”
陸鑲在姚望舒的鼎立扶持下,坐上了皇帝的寶座,隻是下令将鹹陽宮的大火歸于意外,處死了幾個看護不利的太監,将太子安葬,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幾年後,李默與鞑靼協商接回景甯帝陸铎,而半途又出了意外,諸多人馬混戰中,景甯帝不知所蹤。
李默引咎辭職,而他想着用于瞞天過海的阿皎,也和他一起消失了。
據陸歌平所言,李默是心中有愧,才會在最後關頭将阿皎帶走,好好贖罪。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陸歌平作為他臨行前最後聯系的一人,也隻知道他去往了東海一座島上,從此隐居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