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駒走進客棧裡,想着見見那位許久沒見的傷員。
傷員正蹲在院子裡,看着地闆發呆。他右手的挂繩已經拆掉了,但黃巫醫還是拿竹闆給他夾得死死的,以防他瞎折騰。
“你最近是不是很無聊?”白朝駒笑着看他。
“不無聊。”公冶明說道。
“不無聊?你都已經無聊到對着地闆發呆了,還說不無聊?”白朝駒笑道。
“江南的雪很潮濕,隻有在夜裡,才能聚成白色。這裡的雪,白天就是白的。”公冶明說道。
“公冶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細緻入微。”白朝駒笑道。
公冶明站起身來,疑惑地看着他。
“别看雪了,我有事找你幫忙。”白朝駒說道。
“是需要我保護嗎?”公冶明理了理腰間的刀,鑒于目前隻有左手能用,他把刀配在了右手邊。
“不是,你怎麼還惦記着這個?”白朝駒勾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腦門,“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在想什麼。”
公冶明舉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你先跟我來。”白朝駒一把拽過他的胳膊,拉着他從客棧出去。
骊山上覆着初雪,越往上走,積雪越厚。
走過半山腰,已是蒼蒼茫茫一片潔白。隻有一條上山的大路,沒有積雪,鋪着防止打滑的稻草。徭役扛着修繕祭壇的雜物,上上下下來回搬運。
雷神殿前的祭台已大緻修繕完畢,台子上覆了層麻布,依稀可見宏偉壯闊的輪廓。
白朝駒帶着公冶明沿着山徑一路往上,路過祭台,直到山的高處。
這裡比山腰冷的多,積雪已是厚厚一疊。雪花飄到倆人頭發上,一時也不會融化,漸漸堆起薄薄一層。
“這時候真該來壺熱酒。”白朝駒說道,話語間吞吐着一層薄霧。
“白哥哥冷嗎?”公冶明稍稍向他靠近兩步,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溫熱,指尖有些許冰涼,是被山上的寒風吹冷的。
“你是帶了暖爐嗎?手怎麼這麼熱?”白朝駒驚奇地看着他,他的手像是剛從熱水中拿出來那樣,從手掌到手指都很溫暖。雪花落在上面,頃刻間化成細小的水珠,滲入十指纏繞的指縫中。
公冶明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下。
啊對了,應當是他内力的功效,白朝駒想着。他的刀是冷的,手就是熱的。
不過他的頭上,倒是也挺涼。白朝駒盯着他的頭頂,上面淺淺覆了層薄雪。零星幾片雪花,附着在他飛起的發絲上,随着寒風晃動。
也算共白頭了,白朝駒想着。不過面前這個呆子,大抵不懂這話的詩意吧。
公冶明眼睛飄在遠處,他在細雪中看了會兒,悟出了白朝駒帶自己來到此處的深意。
“你想讓我看看這裡的地形?”
“對。”白朝駒笑道,這個呆子,在這種事情上倒是格外敏銳。
他走到山頂的亭子裡,拂去地上的積雪,從懷裡取出紙筆,在地上鋪平,拿石頭壓住。
“景甯帝要在此地舉辦祭天大典,難免不會引來殺生之禍,倘若這事交給朝鳳門來做,會從哪裡下手?”白朝駒問道。
公冶明往山崖走了幾步,風更大了,吹得他的發絲連着發帶一齊肆意飛蕩,卷着雪花一起,拍打在他的面頰上。
白朝駒也跟着他往前了幾步,這山頭極高,往下看是漫天的飛雪,依稀可見幾道縱橫交錯的山徑,盤踞在山坡上。
寒風同樣吹亂了他的發絲,他不得不擡手擋住眼角,以防頭發被吹到眼睛裡,擋住自己的視線。
“那裡。”公冶明指向一處隘口。
“那裡?”白朝駒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的确适合突襲,但離祭台的位置是不是太遠了?通往祭台還有條大路,景甯帝未必從那裡走。”
“那就讓他隻能從那裡走。”公冶明說道。
“隻能從那裡走?”白朝駒若有所思,“這樣說來,咱們把重兵安防在大路上,保證景甯帝經過的路暢通且安全,就可以了吧。”
“按理來說是這樣。”公冶明說道。
此時,山頂的風雪小了些,白朝駒放下了擋住眼角的手,不經意間留意到東北側的山道。
那山道上,有一批人正冒雪前行,他們穿着隐蔽的白衣,幾乎和風雪融為一體,不細看很難看到。
“你看那裡。”
他拍了拍公冶明的肩膀。
“那似乎……不是我們的人。”白朝駒說道。以他的判斷,郡主的人都在雷神殿附近,亦或在護衛陸铎中,不可能從東北方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