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兒和鴛鴦拿着兩壺酒走過來,莺兒說道:“實在抱歉,酒來晚了。送酒的阿哥把酒弄撒了,讓他去換一壇新的,到現在才來。”
“無妨。”陸歌平說道,“月上柳梢頭,時候正好。”
談話間,鴛鴦已經挨個給大夥兒斟上了酒。
“郡主好學識。”白朝駒舉起酒杯,稱贊道,“用六一居士的詞贊此良辰美景,我願先敬郡主一杯。”
陸歌平秀眉輕挑,說道:“你既是李默的徒弟,書讀萬卷,也算文人雅客,哪能這般幹巴地敬酒。我們行一雅令如何?既然是中秋賞月,就以月作詩。”
“這倒是不錯。”汪庭有了興緻。
“這……”白朝駒面露難色,隻聽陸歌平說道:
“若不尊令,自罰十杯!逐出席外給咱們倒酒。”
她本是想激一激白朝駒,這時興在頭上,也并未想到,這酒席中,有一人沒讀過多少詩。
“好,來就來。”白朝駒應道,“我先來一首,也不講韻腳,給大夥圖一樂。”說罷,他先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汪庭看着有些稀奇,還沒作詩,就先喝上了?
隻聽白朝駒說道:“昔日太白對月飲,今夜我飲明月盡。倘使此朝無明月,黎民依舊樂太平。”
“妙啊。”陸歌平稱贊道,“你這明月,不單指天上的月亮吧。”
“郡主果然懂我。”白朝駒笑道,“我說的此朝,也不是此時。”
兩人相視一笑,白朝駒回頭看去,見公冶明不聽他們,隻顧埋頭吃菜。
白朝駒碰了碰他的胳膊肘,說道:“你可知望舒既是月亮?”
公冶明搖了搖頭,片刻後,他若有所悟道:“原來你在罵姚望舒。”
“這話是他說的,我可沒有說啊。”白朝駒說道。
“好啦,我這兒,不會有什麼隔牆耳的。”陸歌平說道,“該我來了,諸位聽好。本質是玉潔,皎皎獨善身。隻因近天庭,替人寄相思。”
“妙啊妙啊。”白朝駒說道,“常人隻是睹月寄相思,卻鮮少有人替月亮想的。要我說,郡主不愧也是近天庭的人,能懂月亮的心思。”
陸歌平笑道:“我先前怎麼沒發現,你這般會說甜言蜜語?”
“到我了。”汪庭說道,“此夜恨蕭蕭,花好映月圓。雪光玉色秋,留得幾多時?”
“好詩啊。”陸歌平贊道,“汪弟,今夜良辰美景,的确值得好好留念一番。”
三人吟罷,桌上就隻剩一人。
公冶明見他們忽然安靜下來,又是齊刷刷地看着自己。
“到你了。”白朝駒悄悄拍了拍他,說道,“你也得吟詩一首,不然罰酒十杯。”
“我不喝酒。”公冶明說道,“喝酒手會抖,就拿不穩刀了。”
“那你得吟詩。”白朝駒說道。
“我沒吟過詩。”
“沒吟過也無妨,你說字數對應的上下一句就行。”陸歌平給他降了降難度。
“你就五字一句,簡單些。”白朝駒說着,就覺得自己袖子暗中被公冶明扯了下,大抵是在嫌話多。
“好,你慢慢想。”白朝駒笑道。
他話音未落,就聽公冶明說道:“我想好了。”
白朝駒驚奇地看着他,他好像根本就沒想,要随口亂說了。
隻聽公冶明說道:“我看明月本無意,明月看我也無情。”
此句一出,在座衆人鴉雀無聲。
沉寂片刻後,陸歌平率先笑道:“稼軒曾言,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此句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直言月亮就是月亮,本就無情,也有點意思。”
汪庭卻說道:“詩本就是寄情之物,若不寄情,又何必作詩呢?”
“我看此句未必無情。”白朝駒說道,“實話實說,乃真性情也,談何無情?”
陸歌平邊小口品酒,邊饒有興緻地看這二人争執。她見汪庭往日裡溫文爾雅,不知為何,這時候争得格外來勁。
她忽地想起,早些時候,白朝駒曾開口問汪庭要刀,那柄是汪庭的愛刀,當時情急,自己就讓他把刀給出去了。汪庭嘴上沒說,但心裡怕不是有梁子,她立即勸道:
“大夥兒也說累了吧,我們共敬一杯,敬月亮如何?”
“我不想敬月亮。”白朝駒說道。
“月亮就是月亮。”公冶明對他說道。
“既然是中秋,我覺得是該敬月亮一杯。”汪庭說道。
陸歌平微微歎了口氣,她沒想到連敬不敬月亮都能吵起來,這倆人恐怕真是喝多了。
“那你想敬什麼?”陸歌平問白朝駒道。
“我要敬,天下太平。”白朝駒說道。
“好,就敬天下太平,汪弟,你意下如何?”陸歌平問向汪庭。
“天下太平,自然要敬。”汪庭說道。
在場衆人終于達成共識,舉杯歡慶後,結束了今夜的晚宴。
白朝駒興在頭上,也不回自己的房間,一路纏着公冶明,跟進了他的房間。
他們倆就住在相鄰的兩個小間,白朝駒一進他的房間,立刻關上房門。
“那個汪庭,他就是故意說你。”
“這樣嗎?”公冶明很配合的問道。
“對啊。”白朝駒連連點頭,“你知道為什麼嗎?”
公冶明微微側了下頭。
“他嫉妒你随便說的一句,都比他想了半天的詩句要好!”白朝駒無比确信地說道,“什麼詩本就是寄情之物,誰規定的?詩就是想說什麼說什麼,哪裡來這麼多規矩。過分地借鑒他人,才是壞了規矩!”
“借鑒他人?”公冶明疑問道。
“哼。”白朝駒微笑道,“也沒什麼。”
“可他說的沒錯,我确實不懂詩。”公冶明說道。
“這有什麼。”白朝駒說道,“先有人,才有詩。那你說這世上第一個吟詩的人,他難道懂詩嗎?”
“難怪你的詩好。”公冶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