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青楓軒内卻是燈火通明,陸歌平和汪庭對坐,喝茶。
汪庭的面色有些沉重,他欲言又止,陸歌平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說道:“汪弟,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汪庭行了一禮道:“在下有所冒犯了。那白朝駒初出茅廬,涉世尚淺。況且他師父是您的故交,這樣利用他,是不是有點……”
陸歌平微微挑眉:“有點什麼?你是想說我不近人情嗎?”
“在下失言了。”汪庭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陸歌平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此人行事魯莽,喜歡意氣用事,喜歡一股腦往前沖,這不都是你跟我說的。”
“這……”汪庭一時語塞,他本意隻想提醒郡主,這孩子還需要多加曆練,可誰知郡主利用了他的這番個性,把他當劍使了。
陸歌平抿了口茶,說道:“汪弟不必太過擔心。這是我與他和平達成的計劃,他已及冠,不是孩子了,應當懂得這樣做的後果。”
“可那金烏會實在兇險,他們就兩個人,怎麼可能全身而退?”汪庭說道。
“金烏會不過一群烏合之衆罷了。白朝駒是李默的徒弟,他那一身本事,足夠他全身而退了。更何況,他還有個幫手。”
“那個吳明?這人看起來是有點本事,但要對付那些幫火铳的對手,還是夠嗆吧,畢竟刀劍再快,哪有子彈快?”
陸歌平微微一笑,說道:“那個吳明,是朝鳳門的人。”
汪庭怔住了,朝鳳門前身是開國皇帝建立的禦前司,當時彙集了天下高手,解散後,這些人又自發地在民間重組,成了索命門裡最強大的殺手組織。
汪庭感慨道:“郡主果然厲害,居然能找到朝鳳門的人做幫手,在下實在佩服。”
聽聞此話,陸歌平忍不住大笑起來:“汪弟,你是高看我了。這人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被我白撿的便宜。他從朝鳳門逃出來,時日不多了。不過能在最後時刻被我所用,他也算值了。”
汪庭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郡主已經勝券在握了。”
陸歌平饒有興緻的看着汪庭道:“你不是已經替我會過楊堅了嗎?還沒有把握嗎?”
汪庭驚歎道:“郡主果真手眼通天。”
陸歌平搖了搖頭,說道:“恭維的話還是免了吧。汪弟低調又多金,還這樣願意幫我,實屬我的榮幸。”
她說的是贊賞的話,但話意冰冷。汪庭聽明白她這意思,她指自己的金子來路不正。
“在下唯郡主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陸歌平意味深長的一笑,說道:“我也不多過問,你知道就好了。”
漆黑的夜色中,金烏會的随從們快步走着。他們在搜尋那兩個官府派來的少年。
樓梯的夾角裡,兩名少年躲在裡面,屏住呼吸,看着一隊人從樓梯上快步走過。
“我還是不敢相信。”白朝駒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吳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不要說話了。”他松開扶在白朝駒肩上的手,那手心裡黏糊糊的,是血。
吳明仔細辨别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是方才被火铳傷到的。雖然沒有擊中要害,但足有三四處。
約一個時辰前,他們二人在與唐翡對質時。那突如其來的,竺文君的頭顱,讓兩人失去了談判的底氣。
那唐翡見狀下令開火,白朝駒雖然反應迅速,躲到了桌闆後,但還是被子彈打中了。
就在一輪開槍完畢,他們更換子彈的時候,吳明一把扶起白朝駒,從窗口跳了出去。
白朝駒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樣一個隐蔽的角落的,總之那些人來來回回巡邏幾次,都沒能找到自己。
“暫時不流血了,你還能走吧。”吳明對他說道。
白朝駒點點頭,方才他已打坐片刻,用閉息之法調理筋脈,此刻已恢複了點力氣,就是那傷口還是痛的厲害。
“我去把這些人引開,你去找莺兒姑娘。雖然我們沒拿到火铳,但你身上這些子彈,已經足夠作為證據了。”吳明說道。
白朝駒聽他這話,是讓自己先走,他獨自留下來墊後,便問道:“那你怎麼辦?他們那麼多人,還有火铳,你一個人出不來的。”
吳明說道:“相信我,而且在樓裡,火铳可未必比刀管用。你快去吧,再晚就過了子時,我們的行動也沒有意義了。”
白朝駒心一橫,他點點頭,心裡也有了想法。
等他回去後,讓郡主派暗衛過來幫忙,隻要吳明能撐住兩個時辰,就有希望。
“你多加小心,我會回來找你的。”白朝駒對他囑咐道。
吳明對他笑了笑,白朝駒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笑容,他先前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看起來冷淡又孤僻。
但他笑起來的模樣,卻像孩子一樣,純真又燦爛。白朝駒感覺,自己好像與他的内心更近了些。
“等着我。”白朝駒對他說道。
吳明站起來身,他把刀從腰上解下來,握在左手。
“我會把他們往反方向引,等他們都過去了,你就找機會出去。”吳明說道。
白朝駒點了點頭,此刻,他心裡泛起了強烈的愧疚感。
吳明說的是對的,如果是進來刺殺一個護衛,把他身上的火铳拿走,是最省事且不會出問題的方案。
這樣雖然不近人情,但起碼自己也不會像這樣被動,還要讓同伴舍身來救。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白朝駒咬了咬牙,他忍着劇痛爬起來。
他看見少年挺拔的背影,像是一柄刺入夜空的利劍。巡邏的人發現了他,大呼小叫地向他沖過來。
隻見他一個閃身,翻入到房間裡,走廊裡的守衛們也跟着他,一股腦地沖進去。
裡面傳來激烈的打鬥聲。白朝駒見到幾人從窗口飛了出來,他們痛苦地大喊着:“我的腿啊……”
片刻後,那房間安靜下來,吳明提着刀,從門口走出。
借着皎潔的月光,白朝駒清楚的看到,那刀刃上結了一層血色的冰霜。
另一隊巡邏的也跑過來了,吳明對白朝駒使了個眼色,閃身向遠離出口的方向跑去。
白朝駒明白他的意思,他趁那些人沒有注意到自己,拔腿快跑起來。
劇烈的運動撕扯到了傷口,劇痛幾乎讓白朝駒暈厥過去,他幾乎靠本能反應在快步跑着。
就快到了,他見到了莺兒姑娘,正在碼頭向他揮着手。
“快!快走!我們去郡主府!”白朝駒上氣不接下氣地命令道。
“天哪,你受傷了!”莺兒面露關切,她一邊問着,一邊熟練地解開繩索。
“吳明呢?”
“我們先走!等下再來救他。”白朝駒斬釘截鐵的說道。
莺兒姑娘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她面帶悲憫的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一個人匆匆地沖到碼頭上,他從懷裡掏出一把火铳,對準了船上的人。
白朝駒看到他時,已經來不及了,那枚子彈準确地打在了他的胸口。在他失去意識前,看到那人的面孔,正是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