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塵，吃飯了！”媽媽溫柔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同時房門被敲了兩下，爸爸在門外說：“有塵，你姨母一家馬上到了，快出來洗洗手準備吃飯。”

時有塵放下手中的筆，合上作業本，《高考甄選50卷》在書桌上靜靜躺着。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出了房間後沖茶幾邊的男人一笑，叫了聲“爸”，然後走到廚房洗手，替忙活的媽媽把碗筷都拿出來到餐桌上擺好。

女人戴着隔熱手套把一鍋雞湯端了出來，走到餐桌邊看了眼，嗔怪地沖茶幾邊的男人道：“老公，不是讓你把隔熱墊拿出來嗎，快快快，我手臂都酸了！”

男人趕緊放下嘴邊的水杯，着急忙慌地拉開電視機下的抽屜掏出墊子小跑到桌邊放好，然後伸手護着女人：“來來來，小心小心。”等冒着熱氣的砂鍋平穩放好後，他笑着揉搓幾下女人的手臂：“老婆辛苦了。”

這一幕正好被推門進來的幾人收入眼中，為首的小女孩裝模作樣地伸出雙手遮住眼睛笑道：“哎呀，大姨姨夫羞羞！”然後馬上被她身後的女人拍了拍腦袋：“小姑娘家家的亂講話！”

接着女人沖屋内幾人笑笑：“姐，姐夫，小塵，新年好！”

每到新年要聚在一起吃飯是兩家人的習慣，今年小姨一家剛旅遊完回來，沒回自己家就直接登門了。時有塵看着姨夫把行李箱整齊地擺到牆邊，從其中一箱裡面拿出好幾個禮盒，放到客廳茶幾上。

“給你們帶了點禮物，也沒啥稀罕的，都是些那邊的特産。”姨夫看上去很是憨厚，身型圓滾滾的，笑眯眯的樣子有點像電視上正放着的動畫片裡的雪娃娃。

“有塵，這是給你的，祝你今年升學順利，心想事成。”小姨往時有塵手裡塞了一個看上去就很精美的長條形盒子，挂着和媽媽如出一轍的笑，拍了拍他的手背。

時有塵腼腆地道謝，在幾個大人鼓勵的目光下收起了自己的禮物。“我去叫祖母。”他轉身跑去陽台，老人正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落日餘晖灑在她的身上。

一大家子人坐下準備吃年夜飯，小姨的兩個孩子沒有親祖父祖母，從小就跟着時有塵一塊兒喊。往年他倆總是别扭地不願打招呼，今年似乎是長大懂事了，甜甜地叫着“祖母新年好”“祖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哄得老人家喜笑顔開的給他們塞紅包。

熱鬧而溫馨的晚上轉眼就過去了。

等到外頭開始響起炮竹聲的時候，姨夫看了眼表，說時間不早了，回家還得收拾東西，所以要準備告辭了。

小姨拍了拍昏昏欲睡的兩個娃兒的肩膀，輕聲哄着：“起來了，咱們回家再睡好不好。”大點的女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小男孩卻怎麼也不肯從沙發上站起來。

于是小姨隻得一手抱着男孩，一手牽着女孩出門。時有塵幫忙把他們的行李箱搬到車後備箱，在鞭炮聲中目送一家四口遠去。

回到自己房間以後，時有塵小心地拆開那個長條禮盒，裡面是一隻鋼筆和一塊表。他不認識上面的牌子，但拿在手裡就能感覺到質感很好，都是小姨一家沉甸甸的心意。

不舍得用新到手的禮物，時有塵仔細地把它們放好，然後又寫了會兒題便覺一陣困意湧上來，就順勢洗漱完躺下了。

...

時有塵是被喧鬧聲吵醒的，他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看向聲音來源，發現竟是自己父母在客廳。爸爸正扶着媽媽肩膀往門口走，而媽媽，在哭。

“你們去哪兒？”他走出房門，問兩人。這時祖母從旁邊走過來，摟住時有塵安慰說：“沒事的，沒事的，他們去處理點事情，很快就回來，你先回去睡覺。”

時有塵想跟着去，卻掙不開祖母的懷抱。

然而天亮後沒多久，他就被祖母和登門的警察帶去了一處地方。

警察們告訴他，小姨他們剛到家就和入室盜竊的小偷一夥撞到，連帶着倆孩子，四人都被對方殘忍殺害，還是隔壁鄰居起夜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報的警。而自己的父母則是在接到電話通知，前往認屍的路上不小心發生了車禍，雙雙搶救無效去世了。

祖母抱着時有塵痛哭不止，就連周圍的警察都在感歎命運無常可憐他們，還有幾個女警已經在偷偷抹眼淚了。

可被緊緊抱在懷裡的時有塵，無動于衷。

他如同老僧坐定一般，睜着眼無神地望着天花闆，任由祖母的眼淚和嗚咽聲一起流進自己的肩膀。

他怎麼不哭呢？對啊，他為什麼不哭呢？

時有塵仿佛聽到了周圍人的心聲。

他低頭，而祖母卻擡起頭，睜着通紅的雙眼，盯着他問：“你怎麼不哭？”

“...”時有塵沒有躲開祖母的眼神，他幹燥的嘴唇動了兩下，聲音很輕，“我早就哭過了，在很多很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