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塵的屍體在哪?”蒙面人又問了一遍,這次他蹲下身平視着嚴緻沅,寬大的傘面籠罩在二人頭頂,雨勢漸大了些,雨滴砸在尼龍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孤立無援的人向外界發出的求助呐喊。
蒙面人握着刀把的手順着轉了轉,刀身就在嚴緻沅的血肉中剜了半圈,攪弄出的黏糊動靜和着衣料的撕裂摩挲聲,被一柄黑傘隔絕在了狹小的傘下空間之中。
嚴緻沅的臉上并沒有因疼痛出現生理本能的扭曲,唯獨一雙眼睛裡刻滿了濃烈的情緒。他的意識海中閃過了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有一些痛苦而掙紮的哀嚎聲萦繞在他的耳畔,敲擊着他不願去觸碰的記憶之門。
精神入侵這個異能在協會的有關記載裡,并沒有被描述地有多麼強大,其中受其攻擊和影響的對象群體是最主要的因素。
大部分的資料記載中,精神入侵事件多發生于普通人聚集的場所,類似于演唱會、簽售現場或者特定節日人流量突增的廣場等等地方,偶爾有一些例外的,就像早幾個月10區的那例商場殺人事件,也多是普通民衆活動頻繁之地。
而造成的後果也大多是普通民衆在其影響下傷人或是群體創傷等。
大抵是基于這樣的數據庫反饋,“精神入侵”這個異能很容易就給協會異能者們留下了一個欺軟怕硬的印象。欺的軟自然就是反抗和戰鬥能力相對薄弱的普通人,怕的硬則不用說,就是有特殊能力和特殊身份地位的異能者們。
在這樣的情況下發展了這些年,就連嚴緻沅也無形中有了一種“面對這種能力的逃亡者不會輸”的刻闆印象。而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在劇烈的精神震蕩中痛苦而不得已地承認,真正強大的“精神入侵”異能者恐怕根本不會對折磨普通人産生多少興趣,就像習慣了山珍海味貪戀着酒池肉林的人不會對路邊小攤上油膩膩的烙餅産生興趣一個道理。
因為他們甚至不需要直接的武器,就能輕而易舉地讓在旁人眼裡高不可攀的能力者跪倒在自己腳下,在一遍遍品嘗着自己最不願見光的回憶之中逐漸精神崩潰。
嚴緻沅在巨大的回憶和現實的裂縫中找尋立足點,眼神時而混沌時而清明。他能感受到左肩逐漸蔓延至脖間的痛感和麻意,也能感知到周圍雨水和江水的磅礴存在,卻唯獨看不清、感知不清眼前這個蒙面人的任何信息。
他的能力在這個人面前宛若塵埃。
“算了,你不肯說,那我自己去找,死也好生也罷,想必他在我手下應該沒有你這麼能撐的,嚴部長。”蒙面人把傘柄往自己肩上一搭,毫不留戀地轉身往橋頭向下連接着江岸的階梯走去,離開前還不忘留下一句,“記得把你的刀帶走。”
蒙面人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後,嚴緻沅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松開了腦袋一般,貪婪地呼吸起潮濕黏膩的空氣,冰冷刺骨的氣體灌入肺部,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08抹了把臉,用力抽出仍插在嚴緻沅肩頭的短刀,笑眯眯地說:“讓我看看先砍你哪隻手好呢?”他用刀尖比劃了幾下,最後停在了嚴緻沅左肩那個還汩汩地淌着血的窟窿前,“不如就這隻吧,還能讓您少疼些。”
語畢,刀尖毫不留情地刺入第一個窟窿的上方,08學着蒙面人剛才那樣轉刀掏弄了兩下,攪出了嚴緻沅一聲痛苦的呻吟。“喲,疼啊?那我動作快些。”
三刀六洞,他面色猙獰地在嚴緻沅身上施虐,每一下都比先前用的力更狠,抽出刀時卻刻意放慢了動作,隻為了聽到更綿長的痛呼。
嚴緻沅此時已是面色慘白,嘴唇更是血色褪盡,正失神地任由大雨沖刷身上的血迹,兩人腳下的一片積水已經被染成了淡粉色,向着下方的馬路蜿蜒而去。
這樣下去,在左臂被砍下之前自己恐怕就要因失血過多而死了。嚴緻沅微擡了下巴眯着眼盯着遠方的江面,他的瞳孔急劇擴散了一下,然後縮回了正常大小,緊接着向右平移了些瞟着蹲在自己身前的08,氣息微弱卻堅定道:“你知道為什麼,這麼久了,都沒有路人經過嗎?”
08正要擡手捅下一刀,突然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後退,然而馬上他就不屑地笑笑:“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看來嚴部長并不在意自己的左手啊。”不過即便他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把話聽進去了。
不僅如此,自時有塵和車一起墜江,到嚴緻沅出現,再到蒙面人出現又離開,這座大橋别說是沒有路人經過了,就連一輛車都沒見到。
08狐疑地站起身觀察起了四周,确認了目之所及确實沒有除自己和嚴緻沅以外的第三人後,他把完全濕透了貼着頭皮的黑發向後抓了兩把:“怎麼,如果會有人來救你,剛才怎麼不出手?”
嚴緻沅的喉間充滿了血腥的鐵鏽味,濃郁的讓他覺得自己像根年久失修的舊管道。可他仍舊笑出聲:“你這種等級的貨色,哪裡還需要勞煩别人呢?”他垂落在地面積水灘中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一直并着,即便是另一側肩膀被一刀刀捅穿的時候也沒有松開。
此刻大橋上兩人所處位置的正下方,沒有被雨直接融入的一小部分江面上正湧動着一個個微型漩渦,每一個漩渦中心都深陷在江水平面之下,側着看便是一個個倒錐。
随着嚴緻沅雙指一動,無數小漩渦中心猝然向上射出水箭,那是他能夠彙聚出的最高密度的攻擊形态。
一柄柄水箭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從江水深處呼嘯而出,淩空而上向橋底面發起沖擊,雖然無法一下就擊穿橋面,但前一柄水箭打入後散落的同時就會有接下去更多的水箭迎上。
不過是不到三公分直徑的坑孔,與龐大的橋體相比就是滄海一粟,然而最終水能穿石,亦能穿透血肉之軀。
08手中的短刀落到了地上,在沉入水中的時候并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正如它的主人身上瞬時出現了數十個血洞,悄聲無息地跪倒在嚴緻沅面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