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塵不知不覺中開始有些煩躁了,結果事實證明确是越急越壞事,“玎珰”一聲,鑰匙從鎖口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他看着腳邊沾了灰的鑰匙,閉上眼深呼吸,把菜葉們換了個臂彎抱着,正欲彎腰去撿的時候。
門鎖發出“咔”的聲響,被他的手肘一碰,防盜鐵門“吱呀”地向外彈開了。
鑰匙被擦去了灰,躺在時有塵的掌心,它的凹槽周圍鋪滿了擦不掉的鏽。
時有塵坐在木凳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鏽面。他很清楚地肯定這把鑰匙一直被小心地保存,在此之前從未出現過生鏽的情況,甚至在他剛回到這裡的時候都仍然幹淨光滑。
他身後的桌上放着一個塑料筐,筐裡裝着剛才劉姨送的一把子菜。可是那些菜葉都不再新鮮地挂着水珠,它們變得幹癟枯黃,甚至部分出現了腐爛。
他想到了07,或者說想到了07的異能,還有在9區的那個夜晚,弗洛維奇那杆化為灰燼的槍。崩壞,07的能力居然強到如此程度,隻是與自己有過短暫的接觸,便能對自己周遭事物造成實質上的影響。
時有塵捏緊了鑰匙,把它收進口袋。完成了今日出行目标後的他卻并不感到輕松,黃昏的光淺淺拂過這片老街區,拂過這棟老居民樓的泛黃窗棂。
屋内人獨坐良久,再起身時塑料筐中的菜已經爛完了。
時有塵找出幾年前這屋子用過的一把長挂鎖,把防盜鐵門的側邊鎖體位置上下貫通串在一起,用力合上鎖扣後拎着塑料袋下樓了。
每層樓依舊是十三階台階,樓梯扶手依舊是掉得看不出原本顔色的樣子,樓梯轉角的臨時垃圾桶裡也仍舊躺着一些廉價糖果的包裝紙。時有塵一步步地下樓,一如他過往每天出門的樣子。
隻是他自己知道,今晚過後就再也回不來了,就像塑料袋裡那些爛掉的菜不可能再上餐桌一樣。
他把袋子扔進了路過的垃圾站點,然後走過熟悉的街口,拐彎,到了剛翻新不久的公車站,坐在長凳上等待十分鐘一班的前往城中交通中心的車。
路燈都亮了起來,公車在淅瀝小雨中準點抵達,時有塵拉高了些衣領上車,把剛才找鎖翻到的零錢投了一枚進去,然後徑直走到後門邊上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從這裡到城中需要跨過一座大橋,再到交通中心坐單程直達車回基地需要兩個小時左右,算下來應該能在零點前趕到。時有塵靠着車窗,放松了些,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有些催眠,他在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
再睜眼的時候,車後門邊站了個人。時有塵活動了一下脖子和四肢,幹澀的眼睛看東西有點霧蒙蒙的,恍惚間他覺得身前這人的側身有些眼熟。
公車即将駛上跨江大橋,下一個站點應該在過了橋以後的第二個路段,而現在離那兒還遠。冬季工作日的晚間時段,還是雨雪天氣,外出的人本就不多,搭乘這趟公車的就更少了,時有塵上車的時候倒是還有四五個人,但現在除了司機和剛小憩醒來的自己以外,車上竟隻剩這個站着的人了。
借舒展手臂悄然觀察到這一情況的時有塵随即意識到了不合理的地方。
車輛穩速前進着,于是他起身走到車頭駕駛位旁邊,聲音自然地問司機:“師傅,雙江路停嗎?”雙江路是過了橋的第二個街□□叉路,按理來說經驗老到的司機師傅會給他肯定的回答,再不濟新手些的也應該會讓他自己查一下地圖和路标。
可是這個司機毫無反應。
時有塵抓着握把的手緊了些,他又試着叫了聲:“師傅?”對方仍舊盯着前方沒有搭理他。車窗外的房屋和路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零星倒映着路燈顔色的黑暗江面。陰雨之下的江面浮着薄薄霧氣,不像白日裡的水光潋滟。
司機的手動了,他的雙眼還直直地看着前路,卻把方向盤向右一打,前窗的右側就出現了漆黑的江面。路面和江面以路燈杆子為分界線,逐漸趨向對半分的布局。
時有塵立刻伸手去扳,幸而這輛車還是老式未經改造的設計布局,站在隔闆外手還能夠到裡邊。然而直到這時司機都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此時後方傳來一聲:“怎麼能做出這種不文明行為呢?”
毫無疑問,是車上第三個人出的聲。時有塵一手把着方向盤偏頭去看,那人在驟然偏轉方向車速略顯不穩的情況下施施然向前走來,邊走邊掀下了頭上戴着的衛衣連衫帽。
時有塵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手上勁一松,險些又被司機帶回右側,于是他顧不上走近的人,雙手把緊,并試圖挪動司機的腿或是打開隔闆。
“刹車已經被卸了,它可不能停下。”近在咫尺的聲音說,“本來你該和它一起沉到江底的,真不巧居然提前醒了,那就隻能讓我來送你一程了。”
時有塵已經不在乎那人說了什麼,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都要救下這名司機。
不該再有人因為他無辜被牽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