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攝入水分，時有塵的喉間幹澀得發癢，像有成片的螞蟻齧咬着血管。他吞咽了下口水，說：“我能以我自己和在場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作保，關于陸紳的事毫無作假。”

姜達看了他兩眼，向最深處走去，把無言和岚從那個被掩蓋住一半的漆黑小洞裡拖了出來随手扔在了露莎旁邊，語氣笃定道：“我和他相識數十年，他的為人沒人比我更清楚，不可能會和别的女人有什麼情感糾葛。”

時有塵抓住了姜達話語中的重點信息問道：“或許，你看看這個？”他打開的是先前留存的黑袍女的照片，以及關于10區精神入侵事件解決的全區通告，上面雖然沒有放出那兩人的正面照，但内容中當然記錄了時有塵的編号和名字。

姜達知道協會通告做不了假，這就足夠證明時有塵确實參與了10區的任務，也印證了之前的證詞。而當他看清那張照片時，眼神就已經将他的驚詫出賣了個徹底。“她是誰！”姜達有些激動地問。

時有塵解釋道：“她就是近些年頻繁在10區引發騷亂的‘精神入侵’逃亡者。我近距離觀察過，她的臉做過整容手術，你也看到了，和陸紳有八成相似。再加之她死前的供詞，我才合理懷疑她和陸紳有情感糾葛。”

姜達開始埋頭在無言的腳邊打轉，嘴裡還念叨着：“不可能，他能為妻子和孩子做到那種地步，怎麼可能還在10區勾搭别的女人。”時有塵便順勢問道：“他對妻兒如何？”

姜達深吸了口氣：“他把他們保護得很好，就連我都沒見過，但我知道他兒子出生在150年，他一直努力接取高難度任務也是為了用積分換取通用貨币。”

“要隐藏兩個大活人的蹤迹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何況他還要面對家裡的壓力。”

看來陸紳當時真的很缺錢，時有塵腹诽。

姜達繼續道：“那年崖洞裡...”他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崖洞中有股詭異的氣息壓制住了所有人的能量生成，地表震蕩碎石坍塌，姜達失去意識的前刻聽到身邊同樣被埋的陸紳低聲呢喃：“請您庇佑他們...平安順...遂”

“我後來也試着去找過他的妻兒，可是依舊毫無消息，或許他們已經在哪裡安穩地生活着了。”姜達攥緊了雙拳，“所以這個女人和他的事，我不會相信的。”

時有塵很想問别的，但又擔心激怒姜達，畢竟他現在甚至連親情都能割舍，做出什麼也都不奇怪，于是隻能繼續圍繞着這個話題：“那至少能确認他的妻兒是普通人而非異能者吧。”姜達悶悶地“嗯”了一聲：“否則也躲不過協會那關。”

“既然如此，或許這女人隻是出于某些單方面的執念也不一定。畢竟她都能那樣無所顧忌地頻繁作案。”時有塵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并不真的這麼認為，隻是出于安撫情緒不太穩定的姜達才如此。

果不其然，姜達果斷地認同了這個觀點，說：“沒能恢複他們的名譽，是我低估了那幫虛僞的家夥，但阿紳在我心裡永遠是那個善良磊落的人。”他似是有所顧忌，“我今天可以放你走，但前提是你要替我去為他正名。”

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竟讓姜達對陸紳的名譽執念至此。但眼下局勢對于時有塵而言沒有拒絕的權力，于是他隻能道：“我很感謝你放我一馬，陸紳的事我會盡全力。”猶豫了一瞬他還是開口，“宋叔委托我尋找你的下落，還給了我一樣東西，既然你不打算再回去看他們，至少把它收下吧。”

姜達神色一動，終是沒有拒絕。于是時有塵邊把手伸進了内襯袋，說着“老太太現在過得挺好的，身體也很康健”邊向姜達走去。

姜達聽到母親的狀況，眼神中終于閃過了一絲動容。

就是這一瞬，時有塵瞄準了他的脖頸，發射出了提前裝好的麻醉針。藥力迅速擴散，發覺上當了的姜達驟然跪下，重重地趴倒在地，甚至沒來得及聽完時有塵的話就失去了意識。

“抱歉，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你殺死或帶走。”時有塵歉然。

他原地思考了半晌。據剛才姜達和女人的對話以及路上看到的影像可知，其他人大概率帶走了赫獻先行離開了，而9區基地被破死傷慘重，這裡又倒着這麼多人，他不可能走得掉。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姜達和無言蘇醒之前，先把其他人轉移到安全一些的地方，然後等待總部或其他分區的支援。

因為基地被毀，整個地區的異能通信都被切斷了，他現在接收不到任何新信息，也無法聯系上其他人，能靠的隻有自己。

事不宜遲，時有塵心中有了大概定論後便轉身離開了崖洞。

...

天色入暮，9區最南邊村子的西南角，一座破舊的土灰色牆體掉落了成片漆泥的雙層自建房背後的陰影處，停着一輛白色改裝加長後的任務車。正副駕駛座上都沒有人影，但如果從前窗玻璃向内細看，不難發現幾排後座均被收起，像是放了一車的重物在裡面。

從外側看，房子隻是牆體略微老舊，但門窗依舊完好。時有塵小口咀嚼着車上搜刮出的餅幹和水，靠着水泥牆坐着，又一次環視内裡空蕩蕩的四周。

幾個小時前，他趁着天還亮馬不停蹄地趕回岚停車的地方，從樹後掏出了控制器，盡可能快速而平穩地開到崖洞附近。并在腎上腺素針的加持下把任務小組十三個人和岚接連搬上了車後座，強忍着頭暈和耳鳴的不适下了山，繞道到了村上最偏僻的一角，并且幸運地找到了一棟無人居住的屋子。

過量注射的不良反應襲來的時候，他正扶着牆爬上二樓。腦中劇痛的一瞬他甚至脫了力，膝蓋猛地磕在樓梯凸起上，撞出一塊發熱腫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