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這輩子都沒那麼尴尬過。他自認為自己說話誠懇,就算當着潘煜的面,也能面不改色的複述。但李山剛剛說的話多少是有點酸了。
兩人一道喝酒,許言不可能把自己摘出來。
潘煜顯然也把他們看成了一類人,說完那句聽不出真假的話後便彬彬有禮地過繞他們,把酒水單遞到了吧台小哥那,跟他溝通卡座号和酒水品類。
酒吧音樂太過嘈雜,吧台小哥根本聽不見潘煜再說什麼,随便拿了個便簽紙讓潘煜寫在上面。
“……”
潘煜看着全中文的酒水單停頓大概有兩秒,而後随意寫了個什麼,用時根本不足一秒。
許言餘光都沒看清楚,隻像是看見他拿筆晃了一下。
直到人都走遠了,李山才跟個鹌鹑似的從許言側後面站出來。
“金疙瘩走了啊?”
“不然呢?還要他再給你解釋下他為什麼是金疙瘩?”許言沒好氣地開口。
李山傻呵呵笑:“為什麼啊?”
“因為他們家有金礦股份啊。”擦酒台的小哥收便簽紙笑着搭了句話,而後低頭一看,下秒聲音都劈了叉,“媽呀!這哥們是寫錯了嗎?!”
便利條紙被吧台小哥大力地拍在了桌子上,許言無意地掃過,粉色的便簽紙上被人龍飛鳳舞地寫了三個字母——
“ALL。”
李山緩緩讀出聲,以同樣的聲音:“媽呀!”
吧台小哥來店裡半年還沒遇見過這麼大的單子,激動地拍照發朋友圈,還把領班和經理都給呼了過來。
這家酒吧吧台酒單上都是當日特調和季節限定酒,正反兩頁單子統共也不到六十杯酒,連着成沓成箱的啤酒,加起來的總金額撐死也就有個小幾萬。但酒單最下面是綴了幾瓶他們老闆裝逼用的軒尼詩李察和路易十三。
經理都瘋了,拿着便利條恨不得供起來,喃喃開口:“客人,哦不,我金主爸爸在哪兒坐着呢?我這得去給他表演個節目吧?需要脫衣嗎,我今天的衣服可能不太好脫。”
“表演你奶奶個腿,”店長珊珊而來,奪過紙條挨個瞪了遍沒眼色的衆人,“指不定就是客人喝大了耍酒瘋呢,一個個地少見多怪,都不幹活了!等我跟客人核實完酒水單子再來收拾你們。”
店長翹着蘭花挨個把人戳了一遍,一去就沒再回來,之後也就是用耳麥跟吧台小哥聯系讓他照單做特調。
“還真是一樣點了一杯,”李山記吃不記打,特八卦,“那幾瓶貴酒上了嗎?”
“估計沒吧,感覺我們店長語氣還挺淡定的。”
“那也不少了,”李山用杯底敲了敲吧台,不知道在感慨什麼,“我連着飛兩天都還掙不了這麼多呢。金疙瘩真不是白叫的。”
許言把扣子又往上系了一顆,糟心事弄得他已經沒了想繼續玩的心。
不大自在。
“我去洗個手,你喝完這杯咱們就走。”
“行行行。”
李山答應地很好,等許言洗完手再回來就見不着人影了。
“他人呢?”
“帶着東西去卡座了,”酒保把便條給他,“他讓你去找他,說都是認識的朋友。”
李山是帶着許言手機和車鑰匙走的。
“……”
許言由酒保引到卡座,一進去就看見酒吧店長在卡座斜前方的小台子上又蹦又跳,揮動着胳膊,聲嘶力竭——“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一邊唱還一邊淚眼汪汪地看向主座,旁邊站着的領班和經理都配合地聳肩做歎,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的孝子送殡。
“許哥,”南航的副機長周舟看見他了, “喝點什麼?”
“喝過了,”許言擺了下手,“誰組的局?”
他入坐之前都很謹慎。
“潘哥。”周舟話說出口才覺有點不對。
現在就是條狗進了民航的圈裡都知道許言跟潘煜剛起過小摩擦,偏着兩個人都還是不好惹的人物。
周舟誰都不敢得罪,無端惴惴兩分,試探開口:“許哥坐會兒?”
不意外。
其實在看見店長跳舞的時候,許言心裡就已經有預感了。
他們社畜就是這麼有節操。
“李山呢?”許言不評判朋友,隻說事,“我手機在他那。”
“李哥?估計是在裡面跟人玩骰子吧。”周舟心眼多,見着許言沒走就給他手裡塞了杯酒,“許哥你坐會兒,我去給你叫。”
周舟對他殷勤,起身很快。看着他都走了,許言猶豫了下,也就坐了,沒有矯情。
他其實應該跟潘煜賠杯酒的。
之前事就不說了,這回他确實不占理。
但許言落座就沒見潘煜,也來不及細看。許主任在圈内到哪兒都是個人物,自會有人來跟他敬酒。
酒場就是這,不喝就不能開口子。
許言今晚沒心情,也是真喝夠了,所以甭管是不是熟人,一律不喝,慢慢也就沒人來了。他樂得清靜,坐着又聽了會兒孝子送殡,實在覺得辣眼。
包間都被襯得陰裡陰氣的。
許言站起來,恰好見端着果盤進來的酒吧老闆。
“許哥。”酒吧老闆沖他招了下手。
許言看他走過來,視線落在果盤上,上面的水果層層遞進擺成了花的形狀,中間立着的橙子被人雕刻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邊緣點綴的葡萄被剝皮就不說了,火龍果都給去了籽。
“有本事。”許言跟老闆熟,豎了個大拇指,“果盤做的有水平。”
“兩師傅下去弄了半小時才好,光是水果都換了兩批了。”老闆趙赫,很年輕的一小孩,弄了那麼大的一個店現在也不到三十歲,他一邊說一邊又欣賞了遍,還是覺得有點美中不足,“我本來是想雕個 “潘爹”,但感覺有點太谄媚了,體現不出我們酒吧的逼格。”
“你們店還有逼格呢?”
“那當然,果盤上都隻刻了我潘爹的生肖還不夠内斂嗎?馬屁都拍的那麼含蓄,還不夠高大上麼?”趙赫話說地相當正氣,落地都帶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