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就一條也顧不上了。
姜嶼臣剛剛吐了半天,現在嗓子又幹又辣,但眼見離監獄越來越遠,頂在上頭的那點情緒也逐漸平複下來。
想到馬上車裡要多個準高中生,他把空調關了,車窗打開,讓裡面的煙味全散出去。
駱斌他弟今天下午到的江城,這消息姜嶼臣來探監前就知道了。
因為駱斌除了自己,還給對方留過姜嶼臣的手機号。
剛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吓了一跳,但那是駱斌的親弟弟,姜嶼臣不可能不管,當即就讓人把乘車信息發過來。
空氣又濕又熱。
按照之前說好的時間,他本來是可以提前到火車站,問題就是忽然下了雨。
江城水漲得很快,車輪壓過的地方濺起一溜水花。
姜嶼臣看了眼時間,給對方發消息,說是自己會晚二十分鐘,讓人先别出站,在裡面找個地方坐着。
隻是過了半天都沒收到回複。
他找了個空檔打電話過去,那頭居然提示關機。
即便已經開到最大馬力,可姜嶼臣趕到車站的時候,還是比既定時間晚了四十幾分鐘。
他先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順着扶梯上來時,又給對面打了幾個電話,結果還隻一句機械的女聲。
姜嶼臣手裡有一張駱斌弟弟的照片,是半年前,駱斌在群裡發給他們看的。
可即使有照片,火車站每天人流量太大,拿着一個個比對得比到明兒早上去。
姜嶼臣揣着手機想半天,準備直接去廣播站呼人。
結果剛到一樓大廳的服務中心,就聽不遠處一片鬧騰。
有人互相推搡,一堆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員都朝他們跑過去。
正中間的男子大聲罵了句髒的,空中“滋啦”一響,他被從人群裡丢出來,在地上滑出去老遠!
他踉跄着站起來,滿眼通紅,剛要朝對方撲回去,就被火車站的警衛快速拉開!
這種事在公共場合裡見得少。
其他乘客一邊往旁邊散,一邊又忍不住探頭往裡面看,還有的拿出手機偷着錄視頻。
除了那個剛被丢出來的,另一人也被扯手裡。
那人遠看着像個少年,兩拳捶握在兩側,被警務人員壓着,頭發和上半身全是水,臉上挂着條血痕。
姜嶼臣沒太把這倆當回事,隻是隔着人群看兩眼,可當那少年路過他被接着帶走時,那側臉有些眼熟。
他眉間微皺,往前走幾步,又遠遠拿着照片對準那臉去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忙跟上那群人出火車站,直到對面的派出所。
站着等了會,姜嶼臣才走過去,問站在外面的一個警官。
“警察同志,剛才打架的少年是不是叫駱肇?”
問出口時姜嶼臣還存着點僥幸,那孩子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就算答應要照顧,可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如果這不是駱肇,他現在就回去繼續找人。
結果對方隻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就問,“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哥的朋友,今天本來就是要來火車站接他的。”姜嶼臣說着,又給他看手機裡的照片。
警察接過去看了眼,說,“你先在這等一下。”
半小時以後,姜嶼臣被帶進一個辦公室,對面沙發上坐着的就是剛才幹仗的少年。
姜嶼臣在身邊人裡面算個高的了,對面這看着比他還高點。
英眉直鼻,棱角分明的兩鬓像是經刻骨刀雕琢,兩腳大開着,不時掀起衣服擦把臉。
大概是會受這個年紀姑娘喜歡的類型,但現在這狼狽樣又像個野孩兒。
要說剛才還隻是猜,那麼姜嶼臣現在就完全确定,這人就是駱肇。
“我是你哥的朋友,咱們上午才聯系過。”見人沒理自己,姜嶼臣主動跟他搭話,“你手機是不是關機了?”
聽到“關機”倆字,駱肇才擡眼看了看他。
警察已經調取了火車站的監控,了解當時的情況,他們認出和駱肇打架的是個慣偷,當時也是對方先動的手。
一句話讓姜嶼臣安心了些,但很快警察又說,“下次要遇到這種情況,首先想的應該是尋求周圍人的幫助,再怎麼樣都不應該打架。”
而且那架勢實在太虎了,對方簡直就是單方面挨揍,擱周圍任何人看駱肇都絕對不會是弱勢的那個。
“是是,回頭我一定好好說他。”姜嶼臣忙應道。
兩人在這裡被批評教育一通,左右這盡管不是駱肇的錯,但還是影響了車站的秩序。
最後賠了兩百塊錢,這件事就算了了。
全程駱肇沒跟姜嶼臣說一句話,漆黑的眼裡沒有絲毫情緒。
臨走前,他們需要填張單子,其他的倒是好說,就監護人那一欄,好像填誰都不合适。
“他監護人是他奶奶,但他奶奶在村裡,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姜嶼臣說。
“那現在他在江城歸誰管?”警察問他。
“現在——”姜嶼臣看了眼蹲在門口少年。
身上的濕衣服還沒幹透,鞋子卷了邊,像是隻面色兇悍,又無家可歸的落水狗。
姜嶼臣隻覺得肩有千斤頂。
手指微頓,最後在監護人那欄落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