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照山,逍遙宗。
峰巒疊嶂,雲海翻騰,晨光熹微映煙雲,景象蔚為壯麗。
許念一手提劍,負手站在崖邊,素靜簡單的衣裙,身姿纖弱,三千鴉絲長及過腰,耳畔挽起兩縷青絲,彎彎的弧度,襯得她白皙的臉龐更加婉約清麗,微風掀起她的裙角,給人一種羽化飄飄之感。
看着眼前這片滾滾翻騰的雲海,許念不由的想起這具身體的主人——葉冰裳。
“我叫葉冰裳,我不懂我名字的涵義,冰裳冰裳,冰了衣裳。是被妹妹在冬日推下水濕了衣裳嗎?”
“從小到大,我苦讀詩書,勤于女紅,樂善好施,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小心的不能再小心,恭順的不能再恭順,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是今天這般結局?我不懂。”
“十六歲那一年,我做錯了一件事,我無意之中将别人的情絲據為己有。起初,我并不知道這情絲有何作用,直到京中男子,無論老幼都為我傾倒,我以為我能由此改寫命運,可我錯了。”
“我依舊是那個無人關心,無人過問的葉家庶女,我一遍遍洗腦自己,嫡庶有别,妄圖以此來麻痹自己的難過,憤怒,不解,不甘。”
“一字之差,尊貴與卑賤。所以,我從小就是葉夕霧的出氣筒。她有的,我未必有,而她沒有的,我定然沒有。”
女子擡手将淚朝上拭去,“是啊,我也是葉家的女兒,既如此厭我,又為何生我?”
“葉夕霧一次次想害我,為何不管不問,不勸不阻?她想害死我,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要置我于死地的做法?可葉府上下,誰又真的将我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可曾有人為我出頭?從未!”
“情絲根本沒有用!甚至因為多出的這根情絲,我辨不出蕭凜究竟是真的愛我,還是因這根情絲,而愛我?多麼可悲啊,哈哈哈……”
“蕭凜,盛國六皇子,翩翩公子,溫潤仁善。他是唯一能拉我出泥潭的人,可隻這一事,葉夕霧都想搶。”
“後來,盛景兩國交戰,盛國大敗,葉清宇叛國,葉家全家叛逃,無一人來告知我一聲,我又一次的被家人抛棄,忘卻。”
“因着葉家叛逃,我堂堂宣城王側妃,在大街上面對昔日我施以援手的百姓,被侮辱打罵,毫無還手之力,我隻能用手護住我的婢女,狼狽的躲避,希望她也别怕。”
“我,葉冰裳,隻是一個普通凡人,沒有武力,沒有法力,甚至連心機謀略也無人教導。我不明白,一場荒唐的般若浮生,為何明明我才是備受欺淩的人?卻在夢裡被選擇當了惡人。”
“明明是萬年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天歡是天歡,而我葉冰裳隻是葉冰裳,我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滿手血腥,自甘堕落。我葉冰裳,隻會為了我自己。在這世上,沒有人比我自己,更值得我去愛。”
“我更不明白,明明隻是經曆了一場夢,為何夢醒了,現實也随之改變?”
“邪骨的話,讓我痛徹心扉,渾身發寒。是啊,蕭凜是因為情絲而愛我,這世間,真真是無一人真心愛我。所以,我隻能自己愛自己。”
“自那以後,我變得冷血無情,曾經我保護的婢女,被我拿來擋刀;曾經我希冀的愛情,被我踐踏放棄。我不愛亦不喜澹台燼,我隻要他成為一件可利用的工具,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
“明明都是為了求生,為什麼他們可以,而我就要被指責?被他們高高在上的審判,鄙夷。難道求生也分高貴與卑賤嗎?他們個個身份不凡,神,魔,妖,将,卻獨獨指責我這個凡人,哈哈哈……”葉冰裳甩袖大笑,狀似瘋魔。
“他們有什麼資格審判于我!?他們的所作所為,才更讓我不齒!”
“澹台燼,冷心冷情,滿手鮮血,殺人如麻;葉夕霧,自小她便欺淩于我,便是犯錯,也從未有歉意;葉清宇,堂堂一國将軍,帶着葉家叛國,一家其樂融融,享受榮華富貴;狐妖翩然,她到處殺妖取丹,放縱濫情。”
“我真的沒有看出來,少的那一縷破情絲,對她有什麼影響?她不是依然可以和葉清宇親親我我,纏綿悱榻嗎?他們一個個手染鮮血,德行敗壞,卻都在高高在上的指責我一個一無所有,想要偷生的凡人。可笑!太可笑了!”
“他們的苦衷就是苦衷,而我就該默默受死。我甯可做萬惡之首,永淪地獄,也不受這肮髒氣。”
“那日,大牢之中,葉夕霧帶來了蕭凜的書信,隻看了寥寥幾字,便已是淚流滿面。”
“吾妻冰裳,蕭凜絕筆。”葉冰裳的聲音裡滿是悲凄。
“冰裳,你我夫妻一場,有些話,我還是想讓你知曉,其實,無論有沒有那一縷情絲,都會有人喜歡你的。你或許不記得了,那年暮春,你與葉府女眷去城外上香,你獨自下車,踏春而行。我還記得,你因為一朵荼蘼花而開心,笑的好美。荼蘼不争春,寂寞開最晚。你在春日之中簪花帶笑的樣子,我此生都會記得。我喜歡你,不是因為那縷情絲,而是因為是你。後來,你在城中為百姓施粥時,我也有去偷偷的看過,你在京中閨秀詩會上寫下的詩句,我也偷偷謄抄了許多。我喜歡了你很久,遠比你以為的要早,可惜,這些事,還沒能讓你知道,你我的緣分便已盡了。冰裳,我祝你可以得償所願。”蕭凜的絕筆信,每一個字,都被她深深的刻在了心間,時時刻刻,像刀一樣的刺痛着她。
“凜自問,此生未負國,未負民,唯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