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起,小圓轉醒。夢裡,追逐奔逃,曝曬曠野。汗滴滾滾流淌,化成海。海水翻卷,突然落下,所有人都笑在一起。
洗漱後,将東西帶回老地方。推開門,母親正來放碗勺,笑着說:“起來了,去拿飯盒。”
拿過,裝好,送出來,母親摸着她的臉:“去吧,看路啊。”
樹綠得熱烈,風也往它那裡靠。人來車往,母親的生日快到了。
已經遺忘太久,這次,不可以再錯過。該給母親好好過過。
門開的時候,程風的笑臉出現。接過早飯,關門,“睡得好嗎?” “好。”
過去坐下,吃飯。“一會要去海邊嗎?” “好。”
吃過,收拾了。帶上頭盔下去,騎車出發。
很快就看到了,又見她。裙擺依舊明麗拂動,包裹着飄逸身軀。
你們來了,怎麼,還是不說話嗎?
裙擺落寞滑走,海心裡湧動着悲傷。
黑色漸漸自中心處噴發蔓延開來,迅速染滿。
他頃刻奔赴而至,流戀的,戲谑的,又不來貼近。
黑沉的海水如鏡一樣閃爍,又似玉石厚重。
鋪陳洶湧天地之間,浩浩蕩蕩。
你為誰而來?
為秘密,為黑暗。
你由何而造?
由秘密,由黑暗。
哪日是你的生期?
秘密誕生以來,我自存在。
哪日是你的死期?
我,會死嗎?
海水狂放地笑,濃烈的黑色令一切黯然失色。
一切都過去,海也會繼續存在。對啊,否則它被創造的意義在哪?
天地間一切都開始褪色失焦,隻有黑夜似的海。
從海邊離去,到家。程風開始提到:“馬上就是玫姨的生日了。”
“嗯。”
“想好怎麼過了嗎?”
“在想。”
“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
“嗯。”
開始畫畫,小圓翻開書頁,下筆就是一片黑水。唐僧看着河水發愁,無舟可渡,如何西去。
程風也在畫,是花的樣子。一筆一筆,開始細細勾勒。
忽然記起他回來時送的那幅畫。畫裡畫的是他離開前的林澄。齊眉的劉海,鼓鼓的面頰,嘴角笑着,眼中全是青春恣意。
就像是一張鏡子。奇怪地照見了年少的自己。那麼遙遠陌生,又密密交纏。也奇怪的,那雙清澈燦爛的眼中,似乎随時可以凝結出冰雪。
再一張,畫的是初見,坐在樓梯上看他的她。眼中的懵懂與怯意,幾乎漫出來。兩張畫連起來,就是他和她相識的歲月。中間縫合進去的,是他們各自的血肉。
他畫的這樣好,分毫必現。腦海中,又該畫過多少遍呢?
往昔的歲月,往昔的人,于他腦中,還似顯微鏡下纖毫明顯。形容色彩,又怎麼會失真?
那些金子一樣的歲月,她都還在靠它補給。他又如何能不在那裡撿食。
他們是密封罩裡的兩隻蝴蝶。裡面的花,就是他們唯一的真潔。
創造蝴蝶的人創造了花,一朵永不垂謝的花。
程風的畫顯出來了。是枯萎的花,花葉上,都是蟲蛀的痕迹。
午飯時間到了,做飯,吃飯。吃過,又去往海邊。
好多人啊,沙灘上滿是笑聲。車停下,摘了頭盔,往遠處走去。一直到那些人變成另一片海灘。
脫掉了鞋子,走進去。黑色的手溫柔撫摸着,留戀,又癡迷。
想要我一直走進去嗎?
想。可是,别動,你忘了嗎?我會走過來。
對啊,我忘了,你一直在走過來。
我要的不是這種走進來,明白嗎?
你要我毀滅。不是嗎?
是。我要我們合二為一。要你走向我,擁抱我,熱愛我。什麼時候?
盼望着吧。快了。
準備好了?
準備着。
還差什麼?勇氣?
毀滅還需要勇氣嗎?
你知道的,你不邁出這一步,你們之間永遠走不出這片海。
即便踏出去,你也知道,海不會消失。
但是你不是已經隐隐察覺到了嗎。你,不想要那種愧悔嗎?不想要他的贖罪?
你知道會有這一天嗎?
現在知道了。忘了提醒你,要颠覆我是很難的。你就算不想要他的悔恨,要他相信我的黑暗來自我也是難于登天的。
所以我不知道,會是誰赢。甚至,會是你。
怕了?
你赢得如此明目張膽,我,真的能鬥得過你嗎?
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試一試,坍塌得更徹底?
你為什麼不賭他信你?一絲也不賭嗎?
該怎麼賭?
提醒你,這一絲,也是你信他。你們之間,已經如此了嗎?——看看你們,真可笑啊,看着同一片海,卻望出兩輪月。回去吧,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