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陽光一直很好，到了中午甚至會覺得曬了。又下了兩天雨，樹上的葉子瘋長起來。所有的樹都茂密一片，好像被雨一下洗出來似的。
小哲一直在說要放假了——雖然隻放兩天，他想來，讓程風幫忙搭話。
程風也接到了林奇峰的消息，問他放不放假，要不要來玩。小寶放假了，他們一家——除了林哲，他要補課——計劃去旅遊。要是程風來的話，就不出去了，大家一起在附近玩玩。程風告訴他這個假期已經和母親說定了去法國，繼父的生日就到了。
那就這樣，他們繼續他們的出遊計劃。程風繼續安撫林哲，也順勢告訴他自己要離開。
當買好了票，告訴李玫他們要去看林哲的消息。她雖然驚訝，但也欣然應了，沒有問為什麼不帶她。隻是一個勁說好，要給他們報銷機票，給兩人都發了大紅包。且默契地幫着安撫林哲，不向他透露一點。
走的那天，她一早就起來忙活，給他們弄了早飯。午飯又喊兩人早早過來吃了，是她自己炖的排骨，還有新做的鹵味。走的時候給林哲也帶了些，裝在密封盒裡。
車來了，她送他們出來，一直笑着。讓他們想去哪兒玩去哪兒玩，想吃什麼買什麼都不要猶豫。這些話囑咐來囑咐去，已經說了好幾天。
程風放好行李。她又抱了抱小圓，摸着她的臉：“跟着小風，牽着手，看車，看路知道嗎？”小圓點頭，點頭，一再點頭。
她又拍拍程風：“好好玩……”她看着他，又隻是笑着。程風點頭，剩下的話他都懂。
“去吧。”她松開手。
小圓又抱了抱母親：“媽，我去看看小哲……”她笑着拍拍她：“去吧。”
坐上車，放下玻璃，再看一眼。他們揮手，司機出發了。
淚水如雨滾落，程風将她攬進懷裡，靜靜的。
車行了一段路，她沒有好轉，淚水仍舊簌簌地落。忽然又想起小哲，他那麼久遠的離開着。淚水更加洶湧，程風又拿了紙給她。
好在到機場的時候她已經停了，隻有雙眼通紅。東西拿下來，看着這熟悉的場景。進去，那金燦燦亮堂堂的大廳，眼淚又冒出來。
程風不說話，隻是牽着她。
取票，過安檢，找到地方坐下。他松開手，将她攬過來。
外面陽光明媚，4月的最後一天了，春天也快結束。
眼淚止住了，一片溫暖熱鬧的浪潮。身後的兩個女孩子在聊着學校裡的事，她隻是靜靜依靠着。
他攬着她，靜靜看着。
時間到了，排隊，過廊橋。松開手，找座位，他一直在後面扶着她的肩。她坐下，他将東西放上去，也坐下。都扣上安全帶，牽起手。
等飛機要起飛了，将她的頭攬在肩上。
窗外的陽光晴好，小圓想，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隻有他們一起，一起離開，一起回來。
飛機飛呀，他們時而醒着，時而睡去。小圓做了夢：夢裡是夏天的海邊，母親，程風，小哲，還有她……
醒來，沒有睜開眼睛，繼續想着。
程風一時松開手，把她的頭輕輕挪開。回來又攬過來，牽起她。小圓睡夠了，也去過洗手間，回來就靠着看着漆黑的窗戶發呆。
播報響起了，不久，飛機落地。人們動作起來，他們牽手随在最後。
又看見了上次舅舅他們站的地方，脖子上的項鍊，平安鎖……燈光開始閃爍，程風緊緊牽着她。
坐車，到了上次的那個酒店，辦理入住。程風要了一間标間，手續辦好，付過錢，拿到卡。又請服務員幫忙将帶來的吃的放在了冰箱裡，再三感謝，然後上去。
很巧，又是上次那間。開門，放卡，開燈。進來放下行李，程風笑了：“怎麼這麼巧？”又摸摸小圓的頭，“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天再去找小哲。走吧，去吃點飯。”小圓點頭。
兩人出去在附近找了一家飯店，點了米飯和菜，小圓又給母親發了消息。吃完就在街上溜達了會，買了點水果。回到房間，先後去洗漱了。
“吃水果嗎？”程風坐在床邊問。
小圓搖頭。“那睡吧，明天我們去找小哲，給他個驚喜好嗎？”他又說。
“嗯。”小圓點頭。程風笑了，就掀開被子躺在床上。小圓也上床躺下。
“等等，我先探探小哲。”他說着又翻身趴下，拿過手機，開始發語音：“在幹嘛小哲？”
很快就響了回信：“寫作業呢哥。”
“作業多嗎？現在還在寫。”
“挺多的，沒有作業也要自己複習啊，這馬上就要考了。”
“那你還想着來玩？”
“我來又不耽誤學習——還說這幹嘛，你不是要走嗎？”
“你明天放一天，後天下午又返校了，這麼點時間還跑什麼，作業還這麼多……省點時間休息吧，以後不多的是機會。”
“嗯，我知道。”
“你爸他們明天一早就走嗎？”
“嗯，7點多的飛機。”
“你早飯吃什麼？”
“不知道，看看家裡有什麼弄吃點。”
“有什麼，沒有想吃的嗎？”
“…沒有，睡夠了起來随便吃點就行。”
“好吧，那你寫吧，寫完早點睡。”
“嗯，哥晚安。”
“晚安。”
程風轉過臉，小圓也在笑着。“睡吧，明天一早我們直接過去找他，估計能吓他一大跳。”他的酒窩深深的，得意地挑了挑眉。
小圓輕輕點頭，程風笑着：“關燈了啊。”便關了燈，手機扔在一邊，躺好閉眼休息。
小圓也躺好，望着黑黑的天花闆，輕輕笑着。
什麼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這一晚的夢裡，海洋是紫色的，天空是紫色的。紫色的波浪一層一層，連風也是紫色的味道。
紫色是什麼味道呢？說不上來，就是一種獨屬于它的淡淡的，清新的香。
小圓就在這香氣裡醒來，手機鬧鐘停了，是生物鐘。窗簾處已經漸漸亮了，程風還在睡着，呼吸平緩。
她側身看着，在想，如果……又想起那些夏天，吊扇的風，書上的口水，臉上的印子。
又想，如果……
要是他沒離開，現在，會是怎樣呢？
他要知道的話，說了，會是怎樣呢？
蟬鳴突然闖進耳朵，校園裡，林蔭道上，馬路，商場，食堂……處處，三個人影。
程風輕輕睜開了眼睛，又輕輕閉上了。
起床後，先後洗漱。收拾好下來，讓酒店員工幫忙取了冰箱裡的東西，出來攔了輛車。
到了，下來。他牽着她往小區走，她惴惴跟随。心中還在蕩動：真的要去家裡嗎？家？那會是怎樣一個家呢？林奇峰……這個人，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什麼樣子的一個人？什麼樣子的一個……父親······
他的音容又浮現在眼前：先冒出來的是他在飯桌上和小哲說笑的樣子，給小哲夾着菜，問他下午或者晚上想吃什麼；下班回來，他抱起小哲，在他的小臉上又親又紮，小哲笑得咯咯的；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小哲賴在他懷裡吃着水果或零食，看着動畫片笑，他也跟着笑……
……他看看卷子，皺眉嫌棄地看她，吸一口氣，連話也不想說……她從房間出來，餐桌前，看她一眼，拿起筷子……
程風停下來，松開手，一手攬住她：“沒事，就小哲自己在。我們一會兒就出來好不好？”她抓着他的衣服，無聲流淚。
在外面呆了好久，風吹了又吹，終于可以進去了。搭電梯上去，那扇貼着金燦燦對聯的門口，卡通的地墊。程風回頭看看她，笑了，敲門。
又敲，再敲。“誰呀？”傳來了一聲詢問。
“快遞。”
“……先放門口吧。”
“好的。”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起。林哲頂着亂蓬蓬的頭發，一開門，整個人定住了。
程風笑了：“Surprise！”把林哲嘴合上，“怎麼，傻了！不歡迎？”又捏捏他的臉。
林哲仍是半迷半醒，點着頭，“歡迎歡迎……”笑着，又道：“你……你們，你們……”
“我們怎麼來了？我們為什麼會來？就這麼一直在門口聊天嗎？”程風笑着。
“哦哦，快快進來……”林哲連忙讓開。
兩人進去，他關上門。“換拖鞋嗎？”程風問。
“不用不用。”林哲擺着手說，看着清醒了，可是呆呆的。
程風牽小圓過去沙發上坐下，他也随上來。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直愣愣盯着他們。
放下東西，程風笑着撺掇小圓：“你看看他是不是傻了。”小圓笑着，林哲也跟着笑。
“還笑，你不餓嗎？快去洗了收拾收拾，出去吃飯。”程風道。
“哦哦哦…”林哲一連串應着，起身直奔衛生間。
茶幾上擺着一盤水果，另一盤裡是堅果和幾包小零食；旁邊是一個幹淨的煙灰缸和卡通樣式的紙巾盒，一包濕巾；兩個遙控器放在茶幾下面一層。電視櫃左右花架上有兩盆拖地的綠蘿，櫃子上擺着些照片——是個小男孩，還有他的一些小車玩具。牆角是三層的玩具櫃，擠滿了各種男生的玩具，旁邊還有一個裝得滿滿的箱子。車，各種車：滑闆車，扭扭車，小摩托，摞在兒童餐椅上的學步車，電動汽車……滑梯，各種球……陽台裡滿滿當當……
林哲洗完出來，要去換衣服，又忙着問：“哥你們喝水嗎？”
“不喝，你去換衣服吧。”程風回頭說，又握了握小圓的手。
林哲匆匆換好衣服，過來，不知是坐還是站：“走嗎？”
“走。”程風說着起身，小圓也起來。“這裡面是玫姨給你帶的排骨和鹵味，夠你吃幾天。先放冰箱吧，盒子你看到時候放哪。”程風将東西遞給林哲。林哲點頭接過，捧着去放進冰箱。
過來換了鞋，拿上鑰匙。開了門，一起出來，又把門鎖好。
“想吃什麼？”程風摁下電梯問。
“都行。”林哲說着，一起進去。
“那随便去看看，碰到想吃的就吃。”
“哥，你們昨天來的嗎還是？”
“嗯，昨天晚上到的，太晚了就沒告訴你。“
“你是太晚了沒告訴我嗎？你是打算好了就想吓我來着，還說什麼要去法國。”林哲回嘴。他這下是清醒了，腦子也反應起來：“姐你也不告訴我，還有媽。”
“要告訴你來着……”小圓笑着輕聲說。
“嗯，是我不讓。”程風坦白得很。
“哎……也就你了，這麼幼稚。”林哲說着，一起出了電梯往外走。
“幼稚？這叫驚喜，驚喜！懂不懂？”
“你這叫驚吓還差不多。”
兩人拌着嘴，走出小區。林哲問：“你們住哪？還是上次那家嗎？”
“嗯，何止還是那家，連房間都一樣。”程風道。
“這麼巧？”
“嗯，上次我和你哥住的那間。”
“這也太巧了吧。”林哲說着，又問小圓：“姐你今天和媽聯系了嗎？”
“起來說了一聲，一會發個視頻吧。”
“嗯。”林哲點頭。
“去哪吃啊？”程風問，“要不還去那邊吃？”
兩人都點頭，就攔了輛車，直奔酒店那邊。去了上次去的一家店，點了兩籠包子和三份粉。林哲發出了視頻，很快接通。
“媽！”
“哎！”李玫笑着。
林哲将程風和姐姐也收進鏡頭，問到：“你怎麼也騙我啊媽！”
李玫笑得沒了眼睛：“見到了？這不是我要騙你啊，是你哥說要給你個驚喜！開心不開心啊！”
“開心！”林哲笑着說，“一早起來給我吓蒙了都！”
李玫笑得更加開懷，林哲繼續道：“你吃飯了嗎媽？你看，我們出來吃早飯。”又照了照周圍。
“吃了，這是哪兒……這還是咱們上次吃飯的地啊小風！”李玫說道。
“對玫姨，還是上次那家。”程風應着。
“嗯，這家好吃，味道好。”
“那我要嘗嘗有多好吃，看有沒有你做的好吃。”林哲說着，飯也送上來了。
“好吃着呢，”李玫笑，“排骨和鹵味你放冰箱了嗎？”——“放了。”——“嗯，不吃就放冰箱啊。排骨要趕緊吃完，放放不好吃了。”
“嗯，知道了。”林哲笑着，夾起一個包子吃。
“那你們先吃飯吧，一會再聊吧啊。”
“嗯，再見媽。”林哲點頭，又照去程風兩個，兩人也說了再見。
收起手機，開始吃飯。程風又道：“一會叫上你那個好朋友，一起去玩會兒。”
林哲搖頭：“他和他媽回他姥姥家去了，不在。”
“說好了請你們吃飯的，上次沒請，這次又請不了了。”程風道。
“以後吧，沒準我倆都考過去了，那你可有的請了。”
“好，”程風笑着，“我等着啊，到時候天天管飯。”
“嗯。”林哲點頭。
“吃完飯幹嘛？”程風又問，“有沒有什麼想玩的？”
“你們想做什麼？”
“問我們幹嘛？我們是來陪太子的嗯？當然是您想幹什麼我們就陪您幹什麼。”程風調皮地說。
“搶銀行去嗎？”林哲喝了口湯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