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醒的時候漆黑一片，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恍惚是7歲的林哲，牽着她的手一直走着。

那是一片白茫茫，什麼也不見，隻有無盡的白。

她想問他，感覺無法張開嘴，便回頭看去。卻見不遠處尾随着黑色濃烈的風霧，攪動着，已經吞噬了來路。地上赫然一行血腳印，清晰地印在白色上。她看見了自己的腳，鮮豔的紅，微微地透出趾骨。林哲還在牽着她走，便又出現一個一個腳印。

目光滑過林哲牽着的手，隻見紅絲絲的肉上面爬着一條條血管，一直伸到黑黑的袖子裡。擡起右手，也是一樣。

她撫上臉去，好像是觸摸到了皮膚。手滑到嘴唇，似乎有什麼。拿下一看，是腥紅的血，順着肉和血管往袖中溜。低頭，才看見衣服已經濕了。林哲還在牽着她走，她看着他···

夢景太過真實，那刺目的白似乎還割在眼前。薄被下的皮膚熱騰騰的，微微刺辣，像是剛長出來。

不知過去多久，她睜着眼，靜靜的。鬧鐘驚鳴的時候她睜開眼睛，依稀感覺隻是眨了一下眼。

欲起來，關了鬧鐘才想起今天不用幹活。便靜靜躺着，朦胧看見捕夢網溫柔守候着。

起來洗漱時母親的房門已經開了，衛生間也沒人。洗完下樓，推開門就見母親在那裡忙碌着。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笑道：“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他們過會兒自己就過來了，不用送飯去。”

小圓點點頭，看能幫忙做些什麼，母親隻叫她去外面坐。掀簾出來，卷閘門已經打開了一截，透出白乎乎一段光。她就近坐下，靜靜等待。

不久，有人走到門前，将卷閘門往上掀開一截，推開門陸續鑽進來。

林哲看見小圓，笑着喚了一聲。程風正拉卷閘門，李玫從廚房出來，笑說到：“來了，馬上就可以吃飯了，先坐着等會兒。”又轉身進去。

林哲跟進去廚房。程風關上門過來摸摸小圓的頭，也進去後面。小圓也跟着進去。

李玫一見他們都進來，無奈笑道：“都是油煙，進來做什麼。”油鍋裡正炸着油條、麻圓什麼的。旁邊蒸籠裡熱氣騰騰，噴出香味來。這邊火上一個大鍋也正燒着，桌案上豆漿機嗡嗡響。還有包好的一盤馄炖，待煮的粉，一些碗筷和備料······整個後廚熱霧飄蕩，油煙機轟轟響着。

“這麼多嗎？”程風驚訝，“有人要來？”

“就咱們，”李玫笑着，“不多，一樣一點，都嘗嘗。”又看了林哲，林哲也在笑。

撈出幾個炸貨，李玫看看手機，将蒸籠這邊關了火。又說到：“燒麥和小籠包好了，葷的素的都有，稍微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林哲和程風緊站在側，看能做些什麼，然而一切都準備妥當。

李玫又笑：“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呐，把這個端出去先嘗嘗，還有這幾個炸貨。”說着便将炸好的先盛進盤裡遞給林哲，又端下幾屜包子、燒麥，說程風：“下面是肉的，拿出去吧，小心一點。”程風接過，小圓先走去掀起門簾。三人又出來坐下。

包子、燒麥熱氣蒸騰，小圓取了四個碟子和筷子過來。給母親的放好，其餘分下去。林哲撿起一個春卷在吃，燙得徐徐哈氣。程風取過辣椒和醋，三人各自拌了醬汁，開始吃。

林哲斯哈着吞了一個燒麥，又各夾起葷素一個蘸進料碟端着就跑進去了。李玫正攪着鍋裡的粉，見他進來，笑了。

林哲端着碟子夾起一個燒麥遞過來，李玫咬了一口，笑着點頭：“好吃。”林哲隻是笑，還是遞着。李玫再吃一口，也笑。

她一邊看着鍋撈着東西，一邊就着林哲手中吃完。豆漿也好了，便喚林哲：“把豆漿裝好也拿出去吧。”林哲照做，将豆漿倒進杯中。又聽母親道：“那個罐子裡是糖，少擱點。”

“嗯。”林哲應着，拿兩杯出去給程風他們。回來打開罐子舀了一勺糖給自己放上，和另外一杯一起拿出去，又進來幫忙看鍋。李玫笑着摸摸他的頭。

程風和小圓對面坐着，她似乎有些萎靡，眼下滿是疲憊。“昨晚沒睡好嗎？”

小圓輕輕搖頭，她甚至不知如何表達。程風伸手揉揉她的頭，輕輕歎了口氣。

她看見他眼下的暗青，唇角又為她升起的笑容，不禁扇下了眼睛。

不久門簾掀開，李玫推着小車和林哲出來。程風摞起籠屜，和李玫一起将車上的東西擺上桌。林哲想放下兩盆炸貨已經不能夠了，桌子上擠得滿滿當當，隻能放在了小車上。

“快吃快吃。”李玫坐下招呼到。

“這也太誇張了吧玫姨，這麼多怎麼吃得完？”程風驚訝。

“吃吧，這有多少？愛吃什麼吃什麼，剩了我吃。”李玫笑着。

“不多，媽，我一個人就可以吃一碗粉，一碗馄饨，兩籠包子，四個油條······”林哲夾着粉吹着說道。

“四個？你怎麼不說四十個？”程風笑到，“這麼瘦怎麼這麼能吃？”

“我還長身體呢！你以前不也巨能吃嗎？”林哲擱下筷子用手比着，“這麼大的碗，你幹滿滿兩碗飯還不夠，還要吃零食，吃完沒一會兒又喊餓！還說我！”李玫笑出聲來。

程風一時竟無言以對，撓撓頭：“記得真清！”

“略！”林哲吐舌。

李玫笑着伸手拍拍他：“好了好了！快吃吧！你哥現在胃口小了，不再是以前了。”

大家都笑着拿起筷子，李玫摸摸小圓頭，也開始吃飯。

“對了，吃完飯要幹嘛？”李玫問。

程風咽下粉：“你有什麼安排嗎玫姨？”

“我想着帶你們去買幾件衣服。”李玫看看小圓，“這什麼時候都能去，看你們有什麼安排沒有？”

“那就去買衣服好了，下午去公園吧？”程風看向小圓，詢問到。

小圓輕輕點了點頭。她的弟弟開心一笑，露出了兩顆虎牙。身邊的母親很是欣慰，不斷點頭笑着，伸手來撫她的發。

“那快吃吧，吃完去逛街喽！”程風笑說。

“快吃！快吃！”李玫也笑着。

大家開開心心吃完飯，收拾完，鎖了店門，就踏着這條街左行。小圓沒有撐傘，戴着帽子口罩，和程風牽手走在後面。

陽光已經很足，飽滿地灑在人身上。街上人不多，一些店鋪才剛開門，大張的門扇像店内人的哈欠一樣。隻有早點鋪子裡還算熱鬧，有些人拎着早點順便遛狗回去。

程風牽着小圓，她的掌心濕熱，汗膩着他。那雙眼睛低垂着，緊依着他步伐。他明白她在努力，雖然這努力看起來微乎其微。

李玫走近一家品牌店門口，回頭看過來的時候，有片刻的失色。但她很快清晰，這已經是很難得了。她的眉眼又生動起來，溫柔流淌：“進這裡看看吧。”

程風對上那目光，微微笑道：“好。”便牽着小圓随進去。

店裡兩個女孩子聽見動靜擡頭看來，正喝東西的那個連忙放下，起身招呼着走過來：“歡迎光臨，幫哪位買衣服呢？”

“幾個孩子都買。”看着女孩周到的笑容和眼花缭亂的衣服，李玫略有些局促地笑說到。

掃了三人一眼，女孩笑了：“好，您看這邊都是新款，很受歡迎的。最近都是爆賣，天天要調貨的。咱們女式呢在那邊，也是新款，走得很好的。”

後面化好妝的女孩子也走過來，笑着補充：“咱們店最近周年慶，還有活動，所有商品都是8折，比别家優惠得多呢。”

李玫隻是笑着點頭，說林哲：“看看喜歡哪件？”又說程風：“你也自己看看小風，有喜歡的就試一試。”

“哎。”程風笑應着。

林哲貼近母親輕輕咕哝了一句。李玫笑了，低聲說到：“你喜歡哪個就試，媽有錢。”林哲皺眉無奈笑了，隻能看衣服。

看了半天隻有兩個女孩擱那不停介紹着，漸漸便也有些不耐煩了。李玫指着一件黃色的T恤道：“試試這個吧，挺好看的。”

“好的，平時穿多大碼呢？”一個女孩看看林哲，問到：“XL？”

“嗯。”林哲點頭。

女孩找出來遞給林哲，林哲接過那件黃亮亮的衣服。李玫又指着一條運動褲說：“這件也一起試試吧。”另一個女孩便去取了褲子。

林哲拿了衣服去試衣間，李玫又說程風：“看好了嗎？”

程風笑着點頭，指着不遠處一套搭配好的黑色運動服：“那個，”又和取衣服的女孩道，“不用試了。”

“試一下吧，要是拿回去不合适不太好吧。”女孩略驚訝，笑說道。

“不用了，肯定合适的。”程風笑着。

李玫看着他，那握在一起的手。便道：“裝起來吧，他自己知道的。”女孩無奈隻能和同伴對視一眼，取下衣服後去了收銀台。

林哲正好出來，穿着那黃亮亮的T恤，整個人像是一顆新鮮的檸檬。李玫上前替他理了理衣服，看着笑着，隻說好看。林哲便也笑。陪同的女孩也笑說着合适，李玫又指去幾件衣服，要拿下來試試，她就連忙應着去取。

淺藍的，柔紫的，青綠的，林哲一一試過，李玫都很滿意。

李玫要程風再挑，被以衣服還多穿不過來婉拒了。她便也不再強求，又要他們選鞋子，兩人各自選了一雙。李玫幫小圓也挑了一雙，也是不試，直接要号碼打包。

兩個女孩都有些迷惑，看着那個戴着耳機，剛出月子捂得嚴實的新媽媽。隻能笑着說到：“鞋子還是試一下吧。”卻被她母親還是婆婆微笑婉拒了：“不用了，就是這個号。”兩人也隻好微笑作罷。

誰知後面到衣服也是。那母親隻是看着衣服，直接就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各拿一件，直接打包。

如此豪橫的客人，兩個女孩微笑着包裝好東西。給了折扣，又添送上禮品，忐忑着送幾人離開。

本來以為就要回去，李玫卻仍要繼續逛。後面帶他們又進去幾家品牌店，給三人又添辦了些衣服鞋子，還是程風和林哲制止才沒有再買下去。

要她給自己買東西，卻說整天在店裡買不買無所謂，最後磨不過也到底依着他們買了兩身。結賬時程風搶着付錢，被她給制止了。

幾人大包小包的回去，外面已經熱得不行。沒有風，還好有一塊一塊的樹蔭。

李玫心裡歡喜，看見一家飲品店，就要給他們買東西喝。她和林哲進去店内，程風與小圓等在樹蔭下。

不久兩人各拿着兩杯飲料出來，林哲遞給程風一杯，李玫遞給小圓。小圓接過拎着，李玫伸手擦擦她帽下的汗，笑着摸摸她的臉。汗水光亮的潤濕李玫整張臉，發絲也貼着。她隻是微微笑着，眼裡柔和明亮。

終于到了店門口。李玫打開門，幾人鑽進去，立馬打開空調。大口大口地喝着剩餘飲料，林哲喝完不過瘾又去冷櫃拿飲料喝，給程風也帶了一瓶。小圓摘了帽子口罩，整個人散發出熱烘烘的氣息，安靜地吸啜着涼滋滋的茶飲。

緩過來，李玫已經去做飯了，林哲跟進去幫忙。

程風和小圓坐在那裡，也沒有上去洗漱，隻是靜靜的。程風有一股瘋狂消費後的空虛感，而小圓，隻是靜靜散着熱氣。

吃過飯，李玫留下林哲，程風獨自騎車回家。樓上，小圓洗漱畢，林哲洗漱，最後李玫。林哲躺在母親床上，穿着新買的衣服，吹着風扇笑着迷糊過去。

李玫将新衣服洗了晾起，過來擁着女兒。一遍遍地輕拍着她，在一片安詳裡也緩緩睡去。

5點多程風過來，從頭到腳都是新的，李玫很是開心。她自己也穿了新裙子，襯着林哲給挑得帶一點青碧的繡花，整個人清爽溫柔。

林哲穿着那件黃色的衣服，明亮地笑着。小圓到底也從衣架上取了新衣，幸好母親的選擇裡仍是黑色為主，隻有兩件不同。一件灰的，一件淡淡的白和藍。

晚飯後天也沒有涼下來，好在有了些風。幾人騎車去公園，太陽光耀灼目蒸地人不斷冒汗，好在還有風。

公園裡熱鬧得很，遠遠便聽見音樂、犬吠、人語，各種聲音混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