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齊恩敲響了盧俜家的房門。
獨居的高中生們終于踏入彼此的領土。
“早上壞!”齊恩打了個哈欠。盧俜回了一句早上好,遞給她一個還沒拆開的女式拖鞋。
“啊,該不會是你一大早去買的吧?”
“也不早了,都快中午了。”
盧俜早上七點起的床。
齊恩揉了揉幹澀的眼,坐在沙發上換着拖鞋,緩緩地打量着他的客廳:“好幹淨好簡約啊,看起來像網圖一樣,沒什麼生活氣息。”
盧俜确實不常待在除了卧室以外的地方。
“有沒有零食?”齊恩說,“我沒吃早飯。”
盧俜實在沒忍住:“你應該吃的是午飯。”
“行了啊。”齊恩翹二郎腿,“你話真密。”
盧俜打開廚房的冰箱,齊恩迫不及待地擠到他身前,自顧自翻找着。家主人心平氣和地問:
“你是來吃飯的,還是來問題的?”
“你這兒不管飯啊老師?”齊恩隻找到面包,“就這個?這麼幹巴啊?還有别的嗎?”
“你想吃什麼?”盧俜拿了瓶冰茶給她。
“家裡沒什麼吃的。”
“沒事,湊合一頓吧,我下午還有别的事。”
盧俜其實已經做好被她打擾一整天的準備,她臨時有别的事,他下意識問:“什麼事?”
“RMG的專訪,下午要到文化廣場一趟。”
“沒事,如果你有别的事,下次也可以問。”
“沒事哒沒事哒,沒事哒!”
齊恩從書包裡翻出月考卷,“先開始吧。”
盧俜拿過試卷,“用紅筆圈出的這些題?”
“不是。”齊恩嘿嘿一笑,“這些是我自己能寫出來的,剩下的才是我不會的。”
真是繁瑣的工程量,盧俜擰了把眉心。
不知道一個上午能不能講完。
“先從選擇題開始吧。”盧俜拿起筆,“集合沒問題,複數沒問題,向量和三角函數……”
“第五題你錯了,是計算錯誤?”盧俜說,“圓錐的體積公式記得吧?就是三分之一。”
齊恩點頭,盧俜拿出草稿紙。
“自己再算一遍長點記性。”
真是像模像樣的老師,齊恩乖乖接過筆重算。等她算完,盧俜已經把答題卡都翻看一遍。
“我讓你帶的藍本2000題,你帶了嗎?”
“帶了帶了。”齊恩從書包裡拿出教輔。
盧俜接過圈出了幾題:“導數做的亂七八糟,你先試試手,看看自己寫不寫得出來。”
盧俜料想的沒錯,齊恩很快在第一題卡住了。
“求個導知道,三角函數化簡就不知道了?”
“哦哦哦!我怎麼感覺有點眼熟呢。”
盧俜無話可說,從最簡單的教起吧。很多理所當然的概念技巧,到齊恩這兒都是第一次學。
“還可以這樣!那用排除法不都不用算了?”
“常規方法不用,基礎沒打牢就想着偷懶。”
盧俜是個好老師。有時候齊恩都覺得自己有點蠢,但他隻是耐心解答,用沒有數學思維的人也能聽懂的方式。有的人隻習慣向上兼容,但盧俜卻能理解她的思路,再把岔路糾正過來。
“哦———”齊恩恍然,“我知道了知道了。”
終于做出一道難題,齊恩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看我明年就能去參加數學奧林匹克了!”
是臭屁話,盧俜不會貶她,當然也不會認同。
耗時三小時,總算講完了選填。
齊恩的腦容量已經告急。
“行了,太傅,讓朕緩一緩。”她扶着腦袋,伸着腳靠在沙發上,“現在是幾點了?”
“兩點。”盧俜問,“你是不是要出發了?”
“沒事,這裡打車過去很快的。”齊恩說,“你不吃午飯嗎?”盧俜說有全麥面包。
“那玩意兒能天天吃嗎?難怪這麼瘦。”
他很瘦嗎,盧俜流露出不認同的神情。
齊恩就提起城市便捷酒店浴室的那一回。
“……行了!”好學生的耳尖倏然紅起來。
“不要一直提。”
最終盧俜還是和齊恩一起出門。齊恩回家放了趟書包,換一身得體些的裝束再下樓。盧俜在樓底下等她,兩個人走出社區,在街口随便吃點。齊恩點了份雞湯,邊喝邊打車。
叫到車了,齊恩起身往外走,又折返回來。
“我估計晚上七八點忙完,到時候回聚民。”
她沒必要給他報備行程。
盧俜隻說了一聲好。
齊恩停頓了一會兒,看着低頭吃飯的盧俜,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又開口:“反正你午飯也吃得很晚,如果等得及,就一起吃夜宵吧,當作你給我講題的答謝。”
這回盧俜多說了幾個字:“不用,沒什麼。”
“不!”齊恩認真地糾正,“你要說,好。”
“……好。”
霸道的人。
齊恩滿意地颔首,她轉身離開了。推開店門,陽光灑下來,她心情很好,快步往路邊去。
在她轉過身的時候,盧俜才敢看她。
筆直的肩,修長的腿,幹淨利落。
他坐在玻璃櫥窗裡,心跳變快了些。
他很清楚,齊恩對他的熱情有時效性。等到她覺得他無趣了,也許會試着保持些距離吧。
平靜地吃完了午飯,盧俜結賬離開。
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附近的商超。
他推着購物車往有食物的地方去,不知道齊恩喜歡吃什麼,又覺得自己在做沒必要的事。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在想什麼,她說面包很幹巴,是難以下咽的意思,還是指沒什麼味道?
他拿出手機搜索,很快有了答案。一段四年前的采訪,齊恩稚嫩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記者問她喜歡吃的零食,她說吃得最多的是薯片。
薯片,盧俜拿了幾袋不同的口味,還有堅果、泡芙、奶酪條。像在做某種采購的任務,莫名其妙就把推車裝滿了。他去收銀台結賬。
導購說可以換購零食,盧俜面無表情說随便。
“看來您不愛吃呀,是給家裡小孩買的嗎?”
齊恩确實很幼稚,這麼想着,他賭氣地點頭。
盧俜最終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家。
把空蕩蕩的冰箱填滿,他站在客廳的正中央,緩緩掃視四周的家具,從沙發到茶幾,從櫥櫃到牆壁……沒什麼生活氣息嗎?盧俜從前沒有這麼覺得,出租屋不過是個落腳的地方,遲早要搬離,為什麼要留下不屬于自己的痕迹?
盧俜不再思考這些了。
.
晚上八點,他收到了齊恩的消息。
“我下工了,老哥,出來整點燒烤?”
盧俜剛刷完一套生物卷,摘下鼻梁上的眼鏡,揉了揉被壓紅的地方。夜間出行,他幹脆把沒度數的平光眼鏡放進盒子裡,再洗了一把臉。
“你在哪裡?”他邊下樓邊發消息。
“東北燒烤這裡。我發定位給你。”
離社區有兩公裡遠,他掃了個共享單車騎。
十分鐘後,齊恩見到了盧俜。沒戴眼鏡,劉海因為汗濕而往上撂,清秀的眉眼有書生氣。
“喲。”她眼前一亮,“稀奇啊,好學生,今天舍得把你那格拉斯伊斯摘下來了?”
突然蹦出一句無厘頭的中式英語。
還是從齊恩這個中美混血的嘴裡出來。
盧俜沒忍住,嘴角小幅度翹起。
“你笑了。”齊恩大聲地指出。
盧俜在對面坐下,嗯了一聲。
“吃什麼?”齊恩把油乎乎的菜單推過去,“我點了羊肉串、烤土豆和烤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