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隻好雙手舉平到肩膀前,掌心對着殷照,展示自己的無害。
“我隻是想幫姑母。”她輕聲道。
也不知道是白若松的這個真誠态度,還是喊的那一聲“姑母”起了作用,殷照漸漸放松下來,終究是颔首,同意了白若松的提議。
白若松繞到殷照身後,這才發現她赤/裸的後背上居然全是密密麻麻,一層新疊一層舊的鞭痕。
白若松抿了抿唇,假裝沒看見,從殷照左手上接過布條,蹲下身來,雙臂環過她的腹部,一圈一圈繞着傷口綁了起來。
“你為什麼,當官?”殷照勉力開口,“文帝,你的,仇人。”
白若松手臂一頓,一瞬間都以為殷照知道自己的血緣母親是德帝了,所以才說文帝是仇人。
但是她看殷照這個平靜的态度,又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她壓下起伏的心緒,平平開口道:“姑母為何這麼說?”
殷照默了一會,這才開口解釋。
“白府,都死了,燒了起來,嗓子壞。阿麽救我,說軒親王派阿姐去,刺殺,失敗後,毀屍滅迹。”
她的嗓子受傷,說的話也咯咯愣愣,含糊不清,但是白若松還是勉強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來當年白謹入獄之後,白家就遭了一場禍患,全家都被屠戮殆盡。
年幼的殷照不知怎麼,被一位所謂的“阿嬷”救了,卻也被白府燃燒的火焰熏壞了嗓子。
這位阿嬷告訴殷照,當時的軒親王派了白謹去刺殺桓德帝,白謹失敗了,她怕暴露自己,于是屠戮了白家上下,并一把火毀屍滅迹。
而軒親王,便是後來的桓文帝。
白若松聽完以後,隻覺得荒謬。
她十分清楚,白謹做出弑君的行為是自發的,根本就不可能是誰指使的。
至于白府的慘案,雖然她不清楚究竟是誰做的,但是大概率就是德帝下的手。
殷照很明顯是被人利用了。
可白若松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卻無法說出來。
一旦她告訴殷照白謹根本就不是文帝指使的,便勢必要解釋白謹的動機,就會提到自己的身份。
若是殷照知道自己和白謹其實毫無血緣關系……
白若松毫不懷疑,下一刻她就能用匕首割斷自己的脖子。
“我當官的目的,自然是與姑母一樣的。”白若松放柔聲音道。
“一樣?”殷照頓了頓,“你,也想殺,文帝?”
白若松也知道,外頭洋洋灑灑,傳的都是自己是女帝的人。
她蹲在後頭,繞完最後一圈繃帶,打了個結,細細撫平接口,随後才轉到殷照面前,用腳尖勾了一個繡敦,坐在她的側邊。
“文帝她,定然是活不了多久的。”白若松斟字酌句道,“姑母,我有我的道,并不想為上輩子的怨恨所困,但是我全然沒有認賊作母的意思。”
殷照無法理解白若松口中的“不想為上輩子的怨恨所困”,隻覺得疑惑。
她生得人高馬大,又沉默鋒利,平日裡一身輕甲,腰挎橫刀站在那裡,顯得有些駭人,隻要是掃到她的人,都會立刻挪開目光。
可此刻,她睜圓了一雙眼睛,眉心微微挑起的模樣,卻又幾分白謹清秀溫和的模樣。
白若松忍不住在心裡想,二人确實是親生的姐妹。
“姑母。”白若松伸手,摸上殷照的手背,勸告道,“文帝她,她有她自己的報應,并且這個報應就快到了。您沒有必要為了她,賭上自己的一輩子。”
殷照看着白若松,因為失血而幹裂蒼白的嘴唇顫了一下,眼中滿是迷茫:“那我……”
咚咚咚——
急促的拍門聲,打斷了殷照未曾出口的話語。
她一個激靈,全身的肌肉緊繃,頭轉向院門的方向,眼神又變回了刀一般的淩厲。
伴随着敲門聲,有女人在外頭大喊:“開門,千牛衛搜查!”
殷照能動的左手霎時便掙脫了白若松的手心,撈起了桌上的匕首,使着勁就要站起來,被白若松手忙腳亂按了下去。
其實以白若松的力氣,即便殷照隻剩一口氣,也不可能被她制住的。
但殷照大約是顧忌白若松,居然乖乖被摁在原地,沒有強行站起。
“不要沖動。”白若松其實自己也緊張到不行,但還是強行讓自己冷靜,安慰道,“此刻,你從我的屋子裡沖出去把一切都攪亂,那麼無論是你,還是我,今天都得死在這裡。”
殷照蹙眉:“我挾持你,你,沒有問題。”
“有人在嗎?”外頭的人還在喊,“再不出來開門,我們就闖進來了!”
“你呆在這裡,我出去應付。”白若松盯着她的眼睛,“相信我,好嗎?”
半晌,殷照終是緩緩點下了頭。
白若松舒了一口氣,起身快步走出寝房,轉身阖上門,随後急匆匆來到院門口,吸了口氣,打開了門栓。
外頭的千牛衛還在使勁拍門,冷不防大門一下打開,手掌險些收不住,一下拍到白若松臉上。
白若松也吓了一跳,都還沒擡頭,便下意識縮着脖子後退了一步。
“你怎麼回事。”為首的千牛衛冷聲責備道,“不知道如今正在禁令搜查嗎,誰讓你拴的門?”
白若松這時才緩緩擡起頭來,随即便瞧見了那個聲色俱厲的千牛衛的身後,正站着一個山嶽一般高大的那人。
他一身绯紫色官服,腰系金玉蹀躞帶,一側挂着金魚袋,茕茕孑立于一大群千牛衛之間,牢牢吸引着白若松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