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的便是寫過,卻證明不了寫的不是這封信。
易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白若松一眼:“你一個七品主事,也膽子大到敢往佘府寫信。”
她前行幾步,靠近監獄内的牆壁,低聲道:“早些時候我看了你的案卷,翻出了你在刑部司做的文書标注,花了一個時辰,一字一句細細比對過那封信,與你的字迹分毫不差,挑不出一點錯來。”
她頓了頓,歎服道:“此人僞造筆迹功力,較之我要更深些。”
這其實不是一件好事,說明一條自證清白的路被堵死了。
可白若松乍聽這一番話,卻是高興起來,還反問了句:“真的,僞得這麼真?”
易甯的目光刀子一般掃向白若松,把她驚得一縮頭,立即收斂了面上的笑意。
易甯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她費了好大的毅力,這才忍住了罵人的沖動:“瞧你這滿不在乎的樣子,是準備乖乖引頸就戮了,還是有了别的主意?”
白若松左右确認了一番,确認周圍沒有人偷窺偷聽之後,伸出手掌招了招,示意易甯上前來。
易甯猶豫片刻,仍是上前一步,附耳過去,任由白若松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起來。
她先是眉頭緊蹙,後又頭慢慢松開,等白若松說完後退一步之後,懷疑地瞥她:“你怎麼确定人家會為你作證?她興許是被收買了,也興許根本不願意摻和進這樣的事情中來,或者更糟糕些,已經被人打發出京,死在了半途中。”
白若松對自己的主意剛剛還很有自信,被易甯這麼一說,也瞬間開始憂慮起來,不滿道:“你這是打壓式教育!”
易甯眉頭一蹙:“什麼?”
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說了這個時代不存在的詞句,白若松趕忙找補道:“就是說你不要先随便否定,先去找了人再說,興許人家恰好就沒事,還願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易甯就像是今天才剛剛認識白若松一樣,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才不足則多謀,識不足則多慮。
從前白若松就是這樣的人。
她多思多慮,常常把簡單的事情想得太複雜,因而錯判複查案卷。
後來分巡,她也草木皆兵,瞧着誰都像是有所預謀的,堵着崔道娘不讓人家進自己船艙。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她開始怡然自得地思索,遊刃有餘地布局,甚至有了冒險的念頭,能瞞着她獨自一人于深夜審訊杜承禮的?
是從下船艙開始的?還是從與漕運的長嵘幫談判開始的?
不,都不是。
易甯的眸色沉了下來。
是從她墜崖開始的。
墜崖後,她被雲将軍護着僥幸未死,便開始遊刃有餘起來,甚至在新縣縣令面前各種設計縣丞,套出了那張可以定罪刺史的證言,使得他們有了理由可以率先攻寨。
“我幫你尋。”易甯道,“你在此等候提審傳喚。”
時間也差不多了,外頭隐隐約約傳來了獄卒的腳步聲,易甯自覺朝着門栅外頭走去。
剛走幾步,她又回頭,仔細瞧着白若松。
白若松沒受什麼苦,甚至于身上那套淺綠色的官服都沒有被扒下來,隻是衣服有些皺,幞頭上還沾着幾根可笑的幹稻草。
女帝沒有滅口白若松的意思,但架不住别人有。
何況監牢之内,本就是最好的滅口場所。
獄卒已經走到門外,易甯也沒有什麼時間再多說什麼,隻是含糊提醒道:“你自己要當心,注意些吃食。”
說完,在獄卒眼神的催促下,她大步流星離開了大理寺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