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剛扶着圈椅的椅背想要往前走,剛剛那個慌慌張張進來報告的親衛幾步就上前,扶住了她,嘴裡說着:“大人當心,我扶您過去。”
她的手很穩,一點也沒有剛剛的慌亂勁。
白若松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正巧看見雲瓊放下了自己打暗語的手。
這人真的是......
白若松覺得有些好笑,下意識咂摸了一下嘴。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吃東西,口腔裡卻有一種甜甜的味道。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老佛爺一樣被人扶着出了這間寝房,門栅嘎吱一聲關上,隔絕了裡頭那種陰沉沉的氣息。
門外左右都守着親衛,白若松環視一圈,卻沒有看到本該等在這裡的孟安姗,于是壓低了聲音問門口的親衛道:“請問孟安姗,就是之前在外頭駕車的那個娘子,是個武官,她去哪裡了?”
門口的親衛對白若松的态度十分客氣,躬身行了一個禮,随後才道:“那位亭長娘子的話,适才說肚子疼去找茅房了。”
人有三急,白若松倒也理解,隻能請這位親衛繼續帶着自己去往書房。
親衛的任務其實隻是把白若松送出寝房,不過她此刻不但沒有絲毫加班的不耐,反而還有些高興,新緻勃勃就領着白若松沿着長廊往書房的方向去。
白若松一路上看見院子裡站着許多手裡拿着鑼正鼓敲敲打打的親衛,她們雖然扯着嗓子在喊“走水”,面上卻沒有任何緊張的感覺,甚至有個靠着廊柱在打哈欠。
扶着白若松的那個親衛路過的時候,手裡打了個手勢,白若松認出了這句手勢暗語,是“結束”的意思。
那幾個親衛心領神會,邊降低喊聲,邊往外走,作出漸漸遠去的感覺。
還真是演戲演全套。
白若松看着她們,好奇道:“若是你們這個書房,沒有猜中,可怎麼辦啊?”
這一套無非是使詐,雖然整個刺史府能藏東西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但也是很大概率會猜錯的。
“嗨,易郎中準備了好幾個人呐,要是我喊的書房不對勁,立馬就會有下一個人再沖進來,說一句‘不好啦,東廂房也被燒啦’!”
親衛誇張地表演了起來,白若松笑出了聲。
白若松本就生得雌雄莫辨,就算不上妝扮作男人也沒有任何破綻,這麼一笑,把那親衛笑得耳朵根都紅了起來。
她掩飾一般地清了清嗓子,壯着膽子突然道:“就,我也有一些好奇的地方,不知道白主事介不介意我問上兩句?”
好奇?
雖然白若松不明白自己能有什麼地方讓這親衛好奇,但還是好脾氣道:“娘子但說無妨。”
那親衛迅速左右瞧了兩眼,在确保沒有别人在附近偷聽以後,才壓低嗓音神神秘秘道:“就是,就是最近軍營裡頭一直有一些傳言,不知道白主事知不知曉?”
白若松突然想起自己在看李逸的遺物的時候,也有一位親衛,稱呼她為“最近軍營裡頭一直在傳的那個”。
她搖了搖頭,表示了自己的一頭霧水。
親衛似乎有些恥于啟齒,又咳嗽了一聲:“就是,就是傳言說,您和咱們的将軍,是,是那種關系!”
白若松“啊”了一聲。
雖說以這個朝代的觀念,她覺得在成婚之前讓外界有這樣的謠言對雲瓊來說是及其不好的事情,但雲瓊已經向她說明了他這輩子是不會成婚的,她便覺得讓其他人知道他們的關系應當也無所謂。
雲瓊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看着親衛的态度,感覺好像這些傳言并不如他們想的一般溫和。
白若松于是小心翼翼問道:“我們是那種關系,有什麼問題嗎?”
“也不是有什麼問題啦,就是将軍他......”親衛眼珠子心虛地左右遊移,最後一閉眼睛,破罐破摔道,“她們都傳您喜歡将軍,是因為有特殊的癖好!”
“特殊癖好?”白若松不是很明白。
“就是,就是說您不似正常人,喜歡醜陋粗壯的男人啊!”
白若松一陣沉默。
她其實應該生氣的,可是再仔細一想,她們說得也沒啥問題。
也許她覺得雲瓊生得猿臂蜂腰,棱角分明,是頂頂好看的男人的這種想法,在其他人眼中,也許就是一種異于常人,甚至于有些變态的想法吧。
“你也覺得你們将軍隻配被有特殊癖好的人喜歡嗎?”白若松淡淡問道。
“我,我當然覺得咱們将軍這麼勇武的人,便是配皇女也綽綽有餘!隻是,隻是......”親衛說着說着,聲音有些心虛地低了下去,“隻是将軍他......”
剩下的話,她不說,白若松也明白。
雲瓊以男子之軀鎮守邊疆數十年,功績累累,在軍中的威望也很盛。
其實大家是愛戴他的,隻是所謂的“愛戴”,并不能改變人們心目中,那種根深蒂固的思維罷了。
“懷瑾他的确是配皇女也綽綽有餘。”白若松說,“但是可惜了,皇女們沒有先下手,現在他是我的了。”
親衛轉頭看着白若松。
她看着她有些倨傲地昂起一點頭顱,黑寶石一般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絲,有些自得,又有些驕傲的光芒。
親衛迷迷糊糊地想着,白若松是和别人不一樣的。
她和那些看中将軍身份,卻又厭棄貶低他皮相的人是不一樣的。
她的的确确因為自己得到了将軍的愛,而感到着驕傲。
真好。
那親衛感覺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愧疚感消失地無影無蹤,開始真心地為将軍而感到高興。
遠處突然嘈雜起來,伴随着淩亂的腳步聲。
二人在走廊上拐過一個彎,差點迎面和另外一個親衛撞到一起。
還好扶着白若松的親衛以手肘作擋,頂住了那個氣喘籲籲的親衛,口中責怪道:“你跑什麼?”
被頂住的親衛額上滲着細密的汗珠,鼻尖沾了一塊黑色的,碳灰一樣的痕迹。她順了順自己的氣,焦急道:“走,走水了,書房走水了!”
白若松和扶着她的親衛面面相觑,扶着她的親衛不太确定道:“這任務應該已經結束了啊?”
“不是!”對面的親衛一揮手,解釋道,“這次是真的,是真的走水了!”
遠處有人在高喊,雲血軍本就訓練有素,在慌亂了一陣後迅速整合起來,手中端着各種容器奔跑着汲水滅火。
白若松的面色沉了下來,她一扯親衛的手臂道:“走,去書房。”
親衛想起自己在寝房的時候,看見的雲瓊的那個手勢,除了将白若松扶出去以外,着重還點了一下要保護她的安全。
親衛不敢将白若松帶到着火的書房去,隻能小心翼翼勸阻道:“太危險了,咱們還是等火滅了以後再......”
親衛的話還沒說完,白若松已經幹脆利落地甩掉了她的手,快步朝着着火的地方走去。
她走得不太穩當,一個趔趄,扶着廊柱才避免了一場慘案,把親衛看得頭皮發麻。
“我的姑奶奶啊。”親衛趕忙上前,一把攙住白若松的手臂,“行了行了,我帶你去成不,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