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不想因為自己不夠周全,而導緻雲瓊再處于危險之中,故而對自己步步緊逼。可越是緊張,越是想要理出這之間的關系,腦子裡的東西就越亂。
她唇瓣翕動,額上冒了細細密密一層冷汗,像一張緊繃的弓弦,在快要扯斷的邊緣。
一隻骨節粗大的手覆在了白若松青筋突出的手背上。
雲瓊的頭發還在白若松的手中,被她無意識地緊緊扯住,導緻他頭皮生疼,不得不轉過身來查看。
白若松看見雲瓊微微順着她的方向側着腦袋的樣子,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手掌一松,急忙就順着他的發根輕輕揉了起來。
“抱歉,痛不痛?”
雲瓊順從地垂着腦袋,任憑白若松給自己按摩着頭皮,緩緩搖了搖頭。
“你無需這樣擔心。”他不知道白若松究竟在想些什麼,隻好道,“雲血軍自我祖母開始就嚴加訓練,從不懈怠,隻要等我副官帶着人能來到隴州,便是查不出什麼,我也能帶兵連着府衙一起剿了。”
白若松笑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習慣和雲瓊這樣親近了,覺得這中間透露出一種令人安心的溫馨感。
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隻有在盛雪城那個院子裡,見到傅容安的時候,她才有這樣的安心感。
“什麼都沒查出來,便連着府衙一塊剿了,不怕聖人怪罪麼?”
雲瓊又搖頭。
他好像是怕驚擾到白若松正在給他按揉頭皮的手,連搖頭也是又輕又緩,如果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他做了這樣的動作。
“聖人那邊......我自有說法。你隻管做你的,不用小心翼翼,亦不用瞻前顧後,出了什麼事自有我......和易郎中擔着,我們都是你的上官,無論如何都,萬萬輪不到你來獨自承擔。”
白若松看着他,嘴角似乎想勾起來笑一笑,可最終還是向下一撇,忍不住露出一個哭一樣的難看表情。
她往前挪了一點,将自己的額頭靠在雲瓊寬闊的肩膀上,甕聲甕氣道:“校尉也說過這話。”
“校尉?”
“盛雪城的守門校尉,傅容安,傅校尉,收養我的人。想必聖人下密旨之前也是調查過我的吧,你也知道這事嗎?”
雲瓊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
白若松似乎是笑了一聲,雲瓊能感覺到肩膀那裡傳來的輕微的震顫,接着聽她繼續道:“其實我出生大家,母家有極大的家業,可後來姐妹奪權,殺了我母親,父親便帶着我一路逃亡,來到了盛雪城。”
“盛雪城地處偏僻,方便掩藏身份,可到底苦寒。父親本就身體不好,又在逃亡路上耗盡了心裡,來這苦寒之地不久便草草離世了。臨終前,他想将我托付給傅校尉,校尉雖同我無親無故,可秉着一顆良善之心,不顧危險仍是答應了我父親的托孤。”
這還是白若松第一次同雲瓊說自己的事情,雲瓊屏起息來,靜靜聽着,生怕遺漏一點。
“盛雪城地處北疆,是大桓邊界線,常年受北蠻侵襲,雖傅校尉以一己之力,将每次的損失都降到最低,但終究每場戰争,都是需要用人命去填的。一來一往,盛雪城多了許多失去親人的幼童,傅校尉秉持着收養一個也是收養,收養一堆也是收養,不過是多添一雙筷子的好心腸,接二連三又收了不少孤兒在院子中。”
“那時我是院子中年級最大的,便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弟妹的責任,整日整日沒得休息,将自己整得心力憔悴。有一日傅校尉回院子,瞧見了我,她對我說......”白若松哽住了,她喉嚨上下顫動,舒緩了一會,才啞着嗓子繼續道,“她說,應該對院子裡頭的孤兒負責的人是我傅容安,而不是你白若松。你還是個孩子,孩子就應該要去玩,去讀書,去做這個年齡應該做的事情,我是你的後盾,你不用怕。”
那個時候,白若松是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不夠懂事,傅容安一氣之下不管自己,所以才這麼拼命裝作一個長姐該有的模樣。
可傅容安,傅校尉她明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武夫,卻還是能一眼看穿心思敏感的白若松心裡在想什麼。
她告訴白若松,沒關系,你永遠可以在這裡,我永遠是你的後盾,你不用怕。
後來,傅容安就尋了一個失了妻主的寡夫來院子裡照顧孩子們,而那個寡夫帶來的自己年幼的兒子,便是路途年。
雲瓊張開手臂抱住了白若松。他怕自己力氣太大傷到懷裡的人,隻是手掌輕輕答在她後背的肩胛骨上,安撫似地,一下一下往下順。
他實在不是一個會說什麼好聽的話的人,抿着唇焦躁地想了半天,道:“我教你雲血軍的暗語吧。”
靠在她肩頭的白若松輕輕“嗯?”了一句。
他側過來,用側臉靠了靠白若松,繼續道:“雲血軍以手勢作暗語,在外可不說一字一句便準确傳達自己的意思。如果往後,你有什麼,不可以被别人知道的,或者是為難的事情,在任何時候便都能用暗語告知我。”
他說:“我,還有整個雲血軍,都将會是你的後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