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還是第一次圍觀兩個跟他毛關系沒有的咒靈打架。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造成這一神奇場面的始作俑者毫無心理負擔,可能是困了,靠着石壁連打了三個哈欠。
夏油傑看了看前面尖嘯怒吼打得你死我活的血腳印和黑霧,又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少女,和同樣傻站在一邊的裂口女大眼瞪小眼。
過了半晌,他遲疑的聲音才響起:“後來的那個、……”他沉默了一下,“那位新郎。是你的式神嗎?”
在夏油傑将少女寫在紙上的話複述完畢後,黑霧突然暴怒,瞬間彌漫了整座隧道,沖過去厮打起來。兩個實力快摸到特級的咒靈打架,一時間咒力濃度飙升到阈值,壓得人呼吸困難。
有事這哥們是真上,一點不含糊,養二十年的狗都沒這麼聽話的。
過了會兒,少女鴉羽般的眼睫才微微掀起。
她歪着頭,輕又薄的目光似在打量咒術師。最後懶洋洋地擡起手指,比了個×,示意錯誤。
用的是中指。
夏油傑:“。”
他眯起眼睛,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十足的狐狸壞水樣,說話都在磨着牙:“大小姐,你選中的新郎可能要讓我們失望了。”
黑霧顯露出頹勢。
隧道像有呼吸一樣,有規律地蠕動着,腳下的地面時軟時硬。而且如果夏油傑沒記錯的話,兩側石壁之間的距離已經縮小了十厘米。
——就好像他們正處在一個生物的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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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白彌梓許多年不跟咒術師打交道,今天這一回,對咒術師的刻闆印象又變深了。
良莠不齊,人嫌狗厭,運氣不好,手一滑早死早投胎。
再加一個眼神也有問題,一口一個大小姐,沒看出來他都不想搭理嗎?
在加白彌梓的腦海中,咒靈和妖怪的纏鬥被不同的色彩區分成兩個個體。
有的妖怪誕生時就伴随着惡意與恐懼,如雨女、貓又、青行燈……就連咒術師身邊那個長發覆面、嘴能裂到後腦勺的都市傳說的原型,也屬于這類邪惡強大的妖怪。
在怪異的世界,将妖怪類比為人類,咒靈就是它們投射下的「影子」。
本身越強大,影子也會同步生長。妖怪有善惡,有理性,有自己的職責和喜好,會有各種各樣的色彩。
但影子隻會是黑的。
當妖怪放棄理性和職責,沉溺在惡念之中,就是所謂的「堕落」。寄宿在它們身體上的黑斑無法逆轉,猶如傳染性極強的病毒,将原本的色彩剝蝕,最後讓它們徹頭徹尾地被影子取代。
黑霧原本是妖怪,但它的堕化已經開始,勉強保持理智已經不易。加白彌梓費了點功夫才讓它明白,這個連人帶盒一共三斤的罐子才是坑害它的罪魁禍首。
以他的觀察,這條隧道本身的詛咒吞噬了黑霧妖怪的影子=咒靈,二者融為一體後跟個精神分裂似的,一會兒嚷着水泥太冷你來殉我,一會兒嚷着新娘我要掀起你的頭蓋骨,最後達成一緻——要把新娘當成人牲吃了。
目标統一後,融合咒靈的實力一加一大于二,早就超過了黑霧妖怪。
黑霧被仇人的骨灰一激,實力漲了一截;加白彌梓又跟它做了個交易,讓它實力再次漲了一截。但就算這樣還是打不過融合咒靈。
電光石火間,加白彌梓一把捏住直襲面門的利器,擡眸冷淡地望向對方。
“抱歉。”咒術師笑吟吟地道歉,卻聽不出一點誠意:“看你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的「眼睛」也被奪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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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在少女仰起的眼瞳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驟然變暗的光線下,她的瞳孔大小卻毫無變化。
一開始太倉促,被他忽略了,現在觀戰閑得沒事幹,這少女身上的異常之處簡直多得數不過來。
夏油傑簡單出手試探了一下,結果暗器還沒靠近,他的手腕先被扼得生疼。
他暗暗發力對抗,竟然沒掙開。不信邪地又試了一次,被懲罰性地扼得更疼了。
夏油傑:怎麼回事?!他預料的情況中可沒有打不過這一條啊!
“你沒事就好,”咒術師額前緩緩滑落一滴汗,委婉道,“能……請你松開手了嗎?我不會再試探了。”
少女陰沉沉的眼鋒如刀,越看越讓人心涼。
夏油傑感覺自己要碎了,物理上的。
他沉默,閉眼,深呼吸,能屈能伸:“我錯了。”
雖然沒有聲音,但耳邊似乎響起了同期響亮的嘲笑聲。
少女輕飄飄地松開了指節,拍了拍手,站起身,行雲流水地流露出傲慢兩個字。
她盯着咒靈纏鬥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在紙上寫:「把你的咒靈收起來」
夏油傑還是第一次被這麼理直氣壯地命令。他天賦高,實力強,平時總是笑眯眯的模樣看着比拽上天的五條悟好相處多了,但一旦接觸久了就知道,這是兩個難搞程度不相上下的問題兒童。
如果這句話出現的時機在試探之前,夏油傑會選擇不廢話直接把她打暈,再獨自戰鬥。
但是現在,他突然産生了一股強烈的感受,想看這位大小姐會用出什麼手段對抗兩隻接近特級的咒靈。
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夏油傑召回虹龍和裂口女,聳聳肩,攤開雙手:“按你說的做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透露出一股子不顧後果的瘋勁,和濃烈得快燃起來的興緻。
少女擡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隧道中霎時爆發出一聲巨大的嘯鳴,掀起一陣罡風。顯露出頹勢的黑霧一縮,眨眼間退出了血腳印的包圍圈,來到少女身邊。
它的身軀已然被撕扯掉了三分之一,再打下去恐怕抗不了半個小時。
隧道裡響起嘎嘣嘎嘣的咀嚼聲,伴随着嘻嘻的令人牙酸的譏笑。腳下、側邊、頭頂,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血腳印。四面八方,無孔不入。
少女眉頭緊鎖,緊咬的下唇浮現出一層血色。
她猶豫半晌,就在夏油傑對她産生懷疑、忍不住要出手的時候——大小姐的眼神在一瞬間死掉了。
她撩起袖子,木着臉把手伸進了黑霧之中。
白皙纖細的手臂沒在不停翻湧的黏稠黑霧之中。夏油傑眼皮一跳,恍惚覺得自手肘以下仿佛被一口吞掉了一般。
這錯覺沒持續多久,大小姐又将手臂抽了出來。
沒有傷疤也沒有血迹,幹幹淨淨的,隻是指間多了一枚裹着封印符文的長條棍狀物。符文沒粘牢,掉了一角,單從那縫隙中洩露出的咒力就讓夏油傑神色一變。
咒術師收起輕浮的态度,皺眉認真觀察着被掏出來的咒物——不會錯,這就是他在車上感知到的特級咒物的氣息。
怪不得中途氣息消失了,原來是被咒靈吞掉了麼……既然都被吞掉了,竟然還完整地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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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白彌梓體會不到咒術師的頭腦風暴。不光眼神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好想把手砍了。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咒物一角,心中的嫌棄厭惡翻江倒海。強烈的心理影響生理,真的有點想吐。
加白彌梓捏着鼻子甩掉不牢固的符文,露出了裡面像從千年木乃伊身上剛割下來的新鮮虎皮雞爪——一秒不帶猶豫甩向半空!
“等……!”
夏油傑阻止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完。
他匪夷所思:把特級咒物喂給實力本就接近特級的咒靈,這是生怕咒靈一直沒吃到人餓壞了嗎??
幾乎是咒物被扔出去的同時,嗅到這股極具蠱惑性氣息的隧道咒靈,終于忍不住顯露出了實體,貪婪地撲向這口詛咒中的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