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魯諾,謝謝你那天幫我叫車,如果不是你的話,恐怕我就要身陷沒必要的應酬了。”迪亞波羅把目光從遠處覆蓋白雪的山巒收回來,移到他身旁開車的喬魯諾身上。
“隻要您吩咐我就會執行,但我很好奇您當時為什麼會在裡蘇特家。”金發秘書轉動方向盤,又拐過一個急彎,為了聽清迪亞波羅說話而順手關掉車載音響。
他倆正在瓦萊州山區裡順着公路往上攀登,于駕車過程中提起了上周小插曲。
“嗯,我的航班取消了,但裡蘇特剛好在附近,你知道他這些年常在法國待着。”随着溫度降低,迪亞波羅看到擋風玻璃内部起霧,于是按下車窗,讓又刺又冷的空氣吹進來。
“那後來為什麼又要打電話讓我安排人接您呢?”喬魯諾又問,話比平時多了一點,因為他正出于某種微妙心理,非常想知道迪亞波羅那天在裡蘇特家中的經曆。
迪亞波羅沒聽出來喬魯諾的心思,一頭濃密長發被風吹得往後飛舞,被他用手随便按住,模樣十分好看。
“過來話長……裡蘇特說要招待我,于是我就去了他家,他突然決定做飯給我吃。”
“他給您做飯?!”喬魯諾捕捉到關鍵句中的關鍵詞,語氣明顯加重,随後才意識到這樣不妥。
“……很抱歉,我隻是有些驚訝他會這麼做。”
“沒關系,裡蘇特現在已經不是殺手了,而且貝西也被捏在我手裡,他不至于有背叛之舉。”迪亞波羅以為喬魯諾的強烈反應是在擔心他因吃飯遭受襲擊,于是解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雖然時間尺度不太正常,但裡蘇特“過去”有背叛前科,他原本是個暗藏高傲又不服管教的男人,輪番打擊之下已經老實許多,為擺脫見不得人的肮髒身份向迪亞波羅盡忠,并交上自己的一切情報作為交換。
在這種低姿态之下,一味防備似乎也顯得太過多餘,因此務實的熱情老闆決定繼續隻要結果不管過程,換個方法利用裡蘇特。
他在名下成立了安保公司,營業内容為保障熱情各大洲辦事處人員安全,僅存不多的未暴露替身使者裡蘇特·涅羅終于得到了好聽名頭,為守護熱情老闆的事業而奔波于國外。
但裡蘇特完全不知自己正被精細手段操控,也不知道老闆總派他出差是為了讓他遠離權力核心,他享受生活,偶爾釣魚和賭馬,定期彙報工作成績,還時不時從普羅旺斯和馬尼拉撈點包裹寄回公司總部,收件人都寫着熱情老闆。
當然,這些包裹每次都會被秘書用替身檢查兩遍,打開後發現是各式各樣的土特産。
迪亞波羅滿意如今的平衡狀态,因此也沒理解喬魯諾的緊張從何而來,難道他聽到了什麼不好的風聲?
“不,老闆……我的意思是,您确定真的隻是吃飯那麼簡單嗎?”喬魯諾知道迪亞波羅沒理解他的意思,不得不循循善誘。
“他就沒有一些其他舉動嗎?比如說您當時注意到卻忽略的細節?”
迪亞波羅的表情充滿了真切迷惑。
裡蘇特在迪亞波羅的回國航班因突發狀況取消時出現,主動打招呼,表示與其浪費等待時間,不如考慮去他家暫作休整。
迪亞波羅看着從機場陰暗角落裡突然冒出的高大男人,在渾身一僵後意識到這十年裡對方的跟蹤技術隻增不減,居然能精準追着自己來到這裡。
但裡蘇特說的也沒錯,放下戒備的老闆同意建議,去往下屬位于海濱的家。在觀看了屋裡扳機指力訓練器、靶架和各類寒光锃亮的兇器以後,前殺手直言時間太晚,不如在家做飯吃。
迪亞波羅還沒來得及以僵硬的客套回絕,裡蘇特就雷厲風行地打開冰箱,親自下廚煮出兩份西西裡風情海鮮意面,還調了兩杯阿佩羅橙光給出國已久的老闆享用,美其名曰感受意大利家鄉風味。
“他好像确實很熱情,還說要為安頓好貝西的事感謝我。”迪亞波羅想起裡蘇特不斷推杯給自己,血紅雙眼直直望過來的樣子,雖然态度沒有問題,但總令他反射性想起過去好幾次“被迫”與裡蘇特打交道的經曆……這些經曆似乎無一不是以趴在前殺手身上為結束,光是回憶都令熱情老闆汗毛倒豎。
喬魯諾眉峰緊聳,聽迪亞波羅說話的表情仿佛在聽案情描述。
“那天吃完飯後他還邀請我去海灘散步,我想反正也沒有其他事,于是就答應了。”迪亞波羅繼續說,模糊記起裡蘇特問過一句“寄給您的紅酒怎麼樣?”
喬魯諾駕駛的汽車微妙偏離了車道線,顯示出司機已經沒太注意路況的内心。
“等晚上後他跟我說可以留下來過夜,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所以才聯系你派車接我。”迪亞波羅最後丢出險被留宿的重磅炸彈。
聽完一切,理解一切的喬魯諾握緊了方向盤,腦内電火花噼啪作響,察言觀色與人情世故技能化身打印機,勾勒出裡蘇特·涅羅與迪亞波羅漫步沙灘,暢談人生,纾襟敞懷的暧昧場景。
那天晚上的實際情況絕對比老闆口頭所說更複雜,裡蘇特八成懷揣着與上次聖誕晚宴時一樣的心思,想趁迪亞波羅出差時接近他,幸好迪亞波羅夠遲鈍,從一開始就沒搞懂情況,還以為這是下屬與上司之間的單純交流。
為老闆在自己不知道時發生這種事而焦慮的秘書踩下油門,慶幸自己當晚給迪亞波羅編了個可以馬上撤退的“工作借口”。
“但我還是有些在意,裡蘇特突然邀請我是想做什麼?他難道想借讨好我往上爬嗎?他果然還是不滿足于現狀……”迪亞波羅繼續慢半拍地自言自語,分析着下屬的奇怪舉止,不斷以過于理性或者少根弦的思維把問題導向錯誤答案。
“我想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自打您回來以後,許多觊觎您權勢的人都冒了出來,而過度巴結讨好恐怕有損公司内部風氣。”金發秘書冷不丁冒出一句聽起來像是良谏的話,語氣似乎有點刻意。
“裡蘇特或許認為與您進行私交對他的前途有利,然而熱情(Passione)如今的勢力依舊在不斷擴張,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精力損耗,您或許還是少與他接觸為好……還記得您那天晚上有多緊張嗎?”
這話倒不假,當晚裡蘇特提出留宿建議後,迪亞波羅就陷入了如坐針氈的不安狀态,對空氣中漫溢的陌生社交因子感覺困惑,最後也隻來得及丢下一句對裡蘇特工作的贊揚,就頭也不回地上車離去。
而他此刻還沒回應喬魯諾的建議,前方突然跳出一頭岩羊。
喬魯諾一個急刹,差點打滑,這才避開那頭動物。
岩羊怪異的金色橫瞳看着他們,尖銳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姿态靈活地跳上崖壁離開。喬魯諾松了口氣,這才發現道路旁已經壘起一層薄冰,旁邊還有倒在草叢裡的黃色極端天氣警示牌。
他們終于在越來越冷的空氣裡抵達了目的地——海拔3000米以上的度假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