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選?
如果可以,他什麼都不想選。
他想繼續待在自己創造的溫室中,想繼續當一朵什麼都不知道的壁花——可惜壁花不會說話,所以無論聽到怎樣的秘密,都可以保持沉默,但他不行。
他有手有腳,更有感知這個世界的眼耳口鼻。世界不允許他作壁上觀,他必須走下凡塵,親手選擇自己的命運。
有時候,做一顆被大浪抛起的沙礫也沒什麼不好。
“我,我應該怎麼選?”
怎麼選才能讓所有人滿意,怎麼選才能不受傷,繼續苟活在這個世界上?
“傾聽内心的聲音,正視自己的欲望。”
内心的聲音就是讓他瘋狂逃避,自己的欲望就是沉入海底,永遠不問世事。
“除此之外,還要對得起背負的良心。”
良心……
可是良心卻說,他不能躲在活人的陰影下,忘卻死人的無辜。
我曾經是想當一名警察的啊。
諾蘭想。
雖然想當警察的初衷來源于自己的父親,可那些向往正義,赤忱又熱烈的回憶,就像閃耀的流星一樣,呼嘯着從他的中樞内劃過。
躲躲藏藏這麼久,很多事都被他忘記了。
諾蘭的手指始終攥着自己的襯衫下擺,如同踏入了雪山之巅的岩漿,一邊是凍徹骨髓的寒冷,一邊是燋金爍石的酷熱。
他搖擺不定地站在那,被現實與幻想折磨得憔悴不堪,他不敢選,他怕自己選擇了其中一方,另一方會化作厲鬼回來找他。
“成年人的過錯不應該由孩子來承擔”,可要是一個手握命運之劍的孩子呢?
樂桓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他,他在等待自己做選擇,可是他越不催,諾蘭越覺得肩上的擔子有千斤重。
怎麼辦,他到底應該怎麼選?
“你知道我是在哪見到你父親的嗎?”
樂桓甯忽然開了口,諾蘭一愣,下意識地問道:“在哪?”
“在邪教的一處據點,他和另一個人在一起,那裡關着成百上千個不見天日的少女,他們是看管那些少女的人。”
諾蘭的中樞還沒轉過彎來,他甚至想象不到什麼樣的地方能關那麼多人。
“那些少女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盡管這個世界并不美好,但對她們來說,那間暗無天日的小屋就是她們的全部。”
“她們和你差不多大,而且……她們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什麼?”
諾蘭一嗓子變了調,急忙慌張地捂住嘴。
“這就是邪教研究的東西,雖然這個教派已經不存在了,但你父親曾經助纣為虐,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模一樣的少女,一模一樣的少女……
如果這世上有許許多多和他一模一樣的人,那他還會像現在這樣逃避嗎?
“你們想怎樣,想見他嗎?還是想逮捕他。”
将自己逼到絕路上的少年終于選擇妥協,雖然他的聲音依舊顯得中氣不足,但隻要開了這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逮捕?不不不,現在中城區已經癱瘓了,我們有什麼好逮捕他的。”
樂桓甯抛出的信息過于震撼,諾蘭感覺自己知覺失調了。
“為,為什麼癱瘓,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真的到世界末日了嗎?”
“這個嘛,和這次事件沒關系,不過我們确實想見見他,如果你方便帶路的話。”
諾蘭不可能不方便,對方都跟到這裡來了,要是沒有及時現身,說不定還能一路跟回家。
對方隻是想給自己一個面子,就算沒有他,這兩個人也依然能找到他爸。
諾蘭已經不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他垂頭耷腦地盯着皺皺巴巴的襯衫,吱道:
“好吧,我帶你們去見他。”
樂桓甯與阿努比斯跟在他身後,由着這小孩帶着他們在大街上穿梭。這孩子确實有點膽小,和他那膽大包天的父親完全相反,也不知道中心AI在設計他的性格時有沒有自由發揮,不會摻雜了其他亂七八糟的代碼進去吧。
阿爾法已經在兩人去博物館約會前就被阿努比斯打發回家了,樂桓甯現在就是個純粹的人類,看不透這小孩中樞内的代碼。
不過能看透又怎樣,反正他也沒有窺探隐私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