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阿努比斯想告訴他樂桓甯死了,可話到嘴邊,反而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他……他……”
也許不用說,光憑他臉上的表情,瑞德爾爵士就已經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這樣啊……他把鈎繩槍給我,自己下去找你了。”
嗯,我知道。
如果換成他自己,在樂桓甯遭遇危險時,他也會義無反顧地下去救他。
他們對彼此的愛是一樣的,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
“不知道我有沒有什麼能做的?”
瑞德爾爵士感受到阿努比斯現在的不耐,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對方的臉色,像是面對着易碎的花瓶,害怕自己輕輕一碰,對方就立刻變得渣也不剩。
阿努比斯蹙起眉,目光移到他手中的玻璃罐上。
一進門起,阿努比斯就發現他一直抱着這個玻璃罐,那是他們從塔内第一層找到的,一張泡在裡面的人皮。
也不能算人皮,它頂多是尚未使用的仿生人材料,可惜樂桓甯失血過多,用什麼材料都來不及了。
“對了,你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嗎?”
瑞德爾爵士突然開口,吸引了阿努比斯的注意:“什麼樣子,不就是仿生人的樣子嗎?”
“是……也不是,你自己看看吧。”
瑞德爾爵士把罐子舉到他面前,渾濁的玻璃罐反射着微弱的影像,阿努斯比從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臉。
黑色的短發、陌生的五官、和人類一樣的膚色與長相,唯獨那雙眼,跟原來的他一模一樣。
“他給我用的居然是這個……”
這就像為他量身定制的外表一樣,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巧妙又熨帖地融合在這張臉上——他愁,影像中的人就跟着一起愁,那對翹起來的眼角緩緩下垂,像是含着枯草與落葉,悲天憫人地望着對面的自己。
“這可真是你們家族的傑作。”
瑞德爾爵士聽出了他話裡的嘲諷,喉嚨微動,聲氣不足地說道:“我不知道樂老闆到底經曆了什麼,但我猜,這東西或許對你有用。”
那隻玻璃罐依舊豎在他眼前,像是不通世故的愣頭青,直挺挺地消耗着他的耐心。
“他是失血,不是損耗,這東西又不是骨髓,還能造血不成?”
瑞德爾爵士打開玻璃罐,将那張材料取了出來。
“你先聽我說,這材料和其他仿生人用的不同,之前我和樂老闆在芯片上看過,這東西是可以再生的。”
再生?
阿努斯比終于撩起眼,略感興趣地盯着那張黏糊糊的東西。
“我在想,這東西是不是可以替換樂老闆身上的材料,這樣他以後就不用擔心受傷了。”
阿努比斯微微一愣,瞬間抓住瑞德爾爵士的手:“你說的是真的?”
阿努比斯手上的力氣太大,差點把他連人帶罐推到地上。瑞德爾爵士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說道:
“這隻是我的猜想而已,我們家族的人還從來沒有做過這個實驗。”
畢竟瑞德爾家族從未想過,睡在地裡的仿生人也會有受傷的一天。
“行,行,猜想也行,你可以試試,隻要你把他救活了,我給你打個欠條,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阿努比斯過于激動的反應令瑞德爾爵士受寵若驚,他客氣地說道:
“不用這樣,樂老闆救過我的命,我報答他也是應該的。”
幸好樂桓甯此前行善積德,身後還有人繼續為他前赴後繼。阿努比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為瑞德爾爵士帶路。
月色下,樂桓甯依舊平靜地坐在那兒,閉着眼,無聲無息地面對着沙漠與微風。再一次看見這具身體,阿努比斯仍然像是被重物碾過一樣,難受得喘不過氣。
他跪在地上,撫摸着樂桓甯的頭頂,輕聲說:“我回來了,别怕,我們一會兒就可以見面了。”
他回過頭,看着被此情此景吓傻的瑞德爾爵士,低聲說:“可以開始了嗎?”
瑞德爾爵士回過神來,目光卻依然逗留在将死之際的樂桓甯身上:
“應該可以,但是新材料替換舊材料是需要時間的,在替換完成前,樂老闆還是醒不過來,而且可能會經曆一段不太好看的……呃,蛻皮期。”
“蛻皮?”
怎麼,他要把樂桓甯改造成蛇嗎?
“就是将他現在的這些材料逐漸替換下來,可能會蛻下一張完整的人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阿努比斯完全不知道瑞德爾爵士介意的點是什麼,他揮揮手,焦急地說:
“沒關系,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