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桓甯毫不猶豫地将埃爾訊趕出家門,大門“砰”一聲将壯碩的機器人隔在外面。樂桓甯從角落裡拎出正在自閉的阿爾法,嫌棄地說道:“下次再被他欺負,我就連你一塊兒當廢鐵賣了!”
萬事屋第34單委托的第一天,終于在一片兵荒馬亂中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樂桓甯照常去雁先生家報道。
雁先生正坐在椅子上,安靜地讀一本來自AI數據庫的書。
機器人讀書的時候沒有聲音,也沒有動作,隻是安靜地坐在那兒,和它們待機時的狀态一樣。
樂桓甯用雁先生授權的代碼打開門鎖,悄無聲息地走進窄小的房間中,将“早飯”放在桌上——
香草拿鐵味的機械油,現在在中城區很受歡迎,機器人使用時可以在中樞形成相應的刺激信号,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喝到了咖啡。
樂桓甯也能用,但相比“榴蓮味的糖”,他還是更樂意吃“榴蓮”,所以這種花裡胡哨的機械油從來都不在他的食譜中。
“謝謝,樂先生,你坐着休息一下吧。”
雁先生交代完以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良久都沒有和樂桓甯說話的意思。
樂桓甯一個人坐着無聊,想起了昨天雁先生跟他說過的話,鬼使神差的,他一個大學畢業後幾乎與書本無緣的人,再一次翻起了腦内的電子書。
自打樂桓甯變成仿生人以後,AI知道的東西變成了他與生俱來的本領,比原來更博學,幾乎容納了世間萬物的法則,而AI不知道的,他也能說個大概。
他看上去才是那個全知全能的神。
但事實上,樂桓甯知道,自己隻是沾了世界上唯一一個僅存人類的光。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了解,甚至AI一句随口說出的“孤獨”,都是他以前不會看也不會了解的東西。
以前是對哲學和心理學不感興趣,也沒有那個研究條件,現在呢?
在所有書本都通過數據灌輸于腦内的現在,他還要繼續這樣停止思考嗎?
樂桓甯在心裡想,他是人,他是人,他和AI最大的區别,就是可以獨立自主地思考問題。
這一回,樂桓甯還真就慢慢靜下心來,感受着那些逐漸掠過的電信号。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重要的不是了解,而是将自己完全融入書中的世界。
“樂先生,樂先生?”
樂桓甯突然回過神來,猛然看向了站在旁邊的老機器人。
老機器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完了那罐機械油,正躬着腰,滿臉慈祥地站在他身邊。
樂桓甯剛剛讀書讀得太投入,完全沒有聽到雁先生的機械身軀在地上走動的聲音。雁先生點了點頭,蒼老的聲音帶着笑意。
“樂先生,陪我出去走走吧。”
吃飯、讀書、散步,幾乎構成了這位老機器人所有的日常,但樂桓甯從來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兒子。
老機器人的委托已經持續了七天,樂桓甯習慣了早出晚歸的生活,他讓阿爾法承包了萬事屋這段期間所有的事務,直到第七天晚上,雁先生告訴他,明天要去上城區看望他的孩子。
雁先生的孩子不像他那樣擁有一個奇怪的名字,他在上城區一個機械油加工廠工作,别人都叫他雷菲。
樂桓甯和雁先生想要進入上城區,就必須先通過上城區的流動申請。
AI處理事務的效率之高,是人類社會層層疊疊的上級部門無法比拟的,隻要符合要求,且不會在上城區幹出違法犯罪的勾當,基本都可以通過申請。
像雁先生這種進城探親的機器人,條件會更加寬松一些。
樂桓甯将雁先生的委托和自己的申請打了個包,一塊兒發送給上城區的中心管理AI,三分鐘後,樂桓甯收到了申請回執:
您好,您已通過上城區臨時入境申請,駐留時間為明日0時至24時,請分配好行程,切勿超時逗留,感謝您的配合。
樂桓甯看向了身旁的老機器人,總覺得今天的雁先生看起來怪怪的。
雁先生今天的精神不錯,從早上開始就沒閑着,拉着樂桓甯将家裡好好收拾了一番。中午一過,他又不知得了什麼雅興,非要讓樂桓甯陪他去看場電影。
“淮南秋雨夜,高齋聞雁來。①樂先生,您一定想知道我這個名字到底是怎麼來的。”
電影結束以後,兩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廣場上休息。雁先生詩興大發,突然問了他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樂桓甯确實有點好奇,他認識那麼多機器人,隻有雁先生取了這麼個頗有意味的名字。
“‘雁’啊,自古以來都有思鄉歸來之意,那是古人的信仰,也是我的信仰。”
“很久以前,我認識一個人類,他告訴我,每到春天,他住的地方就能看到許許多多的大雁。那些大雁從南向北,回到了這片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