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們立刻警覺地看過來,領頭的那個向下按了按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動作,自己獨自走來。
布魯斯靜悄悄的帶着艾爾德朝着更角落的地方縮去,避開黑衣人的視線。
但黑衣人還是朝着這邊走來了。
一步,兩步,三步。
隻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絕對能看到藏在紙堆和綠植裡的艾爾德和布魯斯。
兩人屏住了呼吸。
但他最終停在了這個地方,沒有再前進,似乎是收到了什麼指令,他呆呆的站了一會,轉身離開。
兩人無聲的松了一口氣。
很快,在場的黑衣人全部都有序的離開了,直到徹底聽不到他們的腳步聲,艾爾德和布魯斯才站起來。
“艾爾德,我想我們得趕緊離開這。”
布魯斯從剛剛的情形中緩過神來,神色焦急,看起來像是急于尋求庇護的小鳥崽子。
跟剛才帶着他冷靜的向後退去的布魯斯簡直判若兩人。
“等等,布魯斯,”艾爾德拉住了布魯斯的手,“他們還沒離開。”
他指向屏幕,黑衣人們留在了一樓大廳,沒像剛才一樣四處亂砸,但是也沒有朝着門外走去。
他們像是在安裝着什麼。
“天哪。”布魯斯焦躁極了,哥譚人都有特殊的危險嗅覺,更何況現在幾乎誰都能看出事情越發不對勁了。
“警察們怎麼還不過來?”
但艾爾德看起來并未被緊張的氣氛影響,他淡定極了,甚至還有興緻從酒櫃裡取出一瓶威士忌,拿上兩個高腳杯。
布魯斯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他有些詫異,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質問:“艾爾德,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着急?”
“難道我現在着急就能改變什麼嗎?”
艾爾德把酒放在小桌子上,坐在了沙發上,拔開酒塞,發出砰一聲的悶響。
“如果有人能改變這一切那麼他早就該這樣做了不是嗎?”
他單手拿着酒瓶,揚起一個微笑,轉過頭對上那雙霧霾藍的眼睛。
布魯斯緊皺眉頭,也定定地看了過來,他的目光并不銳利,也不堅定,松松散散,滿是煩躁和迷茫。
除去這些最外層的明顯情緒之外,艾爾德敏銳的察覺到布魯斯眼眸深處存在着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他曾試圖隐瞞起來,但如今卻幾乎要浮出水面的東西。
他會說出口嗎?
飲水機加熱時嗡嗡作響的聲音,電腦主機由于長時間保持開啟狀态發出過燙的滋滋聲,以及辦公室門口那個大魚缸裡水輕微流動的聲音。
在短暫卻又意味深長的幾秒沉靜後,艾爾德輕輕用酒杯敲了一下桌沿。
碰。
“來點?”
他笑着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氣,朝着布魯斯的方向推出一個酒杯。
布魯斯收回視線,情緒似乎好了一些,走過來徑直坐在沙發上。
艾爾德為他倒了三分之一,給自己卻是幾乎倒滿。
“布魯斯,”他抿了口酒,“先别擔心了,我想你的管家先生會幫你照顧好你的卡特的。”
“比起她,我現在更擔心你和我的安全。”布魯斯顯得憂心忡忡。
“我們不會死在這吧?”
“嗯,”艾爾德一仰頭,酒杯裡的酒轉瞬就消失了一半,“死亡對我們不是早晚的事情嗎?”
“艾爾德!”布魯斯對于他的喪氣話很不滿意,不輕不重地喊了一句。
“OK,OK,”艾爾德平攤手,不怎麼有誠意的比了個道歉的手勢,“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每個人都要死,無論是我,你還是你的卡特又或者那缸金魚。”
布魯斯側頭看了一眼艾爾德超大的魚缸,裡面紅色的大金魚呆頭呆腦的看着他,嘴裡吐出幾個泡泡。
“我們是無論如何也必将迎來那永恒的黑夜的,唯一的區别就是,”艾爾德把杯中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
“你是痛苦的迎接她,還是快樂的迎接她。”
他笑了笑,身體前傾,再次為自己倒滿了酒。
而布魯斯甚至都沒有拿起過被推到他身邊的那杯酒。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你唯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爬上最高的山坡,看最後一場落日,然後平靜地等待着世界坍塌。”
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布魯斯的,看着金黃色的酒液一圈又一圈的蕩漾。
艾爾德放輕聲音。
“布魯斯,開心點,嗯?”
他坐直身體,側頭看向窗外,“你瞧,太陽下山了。”
布魯斯仍微微蹙着眉毛,但是他還是跟着艾爾德的動作轉過頭去。
秋冬季節白日向來很短,此刻不過五六點鐘,太陽已經像枚燃燒的金币,将每一片雲都融上燦爛的紅色,仿佛伸出手,就能勾到一小片晚霞。
“這的位置不錯。”
“鳥奮争出殼,蛋就是世界,”
艾爾德突然輕聲念了一句,布魯斯看了他一眼,剛要接話,卻突然感到腳下的地面開始晃動。
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動作迅速的朝着艾爾德貼近。
但震感隻一瞬就強烈起來,天旋地轉,土石流逝的速度遠比洪水更快,他一腳踩空,沒有勾到艾爾德的身體。
視線有些混亂,布魯斯難以估算他與艾爾德的距離,但他可以知道的是,樓塌了。
他們在向内倒去,他們在向下墜落。
轟隆隆的巨響傳來,像是貼着耳朵放鞭炮,布魯斯的失重感非常強烈,他知道這是大樓正在塌陷的表現,他可以采用一些能夠保護自己的姿勢,但是此刻他毫不猶豫的朝着艾爾德撲過去。
“抓住我的手!”
布魯斯已經按上了自己腰帶的某個位置。
但是就在此刻,艾爾德還未伸出手來,震動卻突然自己平緩了下來。
布魯斯不需要沙發也能站得穩了。
他的手一頓,仔細環看四周,驚訝的發現除了桌子上一些比較輕的小東西,任何大物件都沒有發生移位,牆體沒有裂隙,東西也都好好地呆在原位。
随着時間的流逝,一切竟出人意料的停了下來。
布魯斯看向窗外,剛剛的落日已經消失不見,窗外漫天都是灰塵,他透過灰塵望去,隐隐看到了這個小小的辦公室發着微光的房角。
他訝異地轉回頭,正好撞上艾爾德的灼灼目光。
艾爾德輕勾唇角,繼續念了下去,語調頓挫有緻,像是演一出戲劇的開頭。
“誰若要誕生,就必須毀滅世界,”
剛開始,他的臉全隐入了黑暗中,布魯斯隻能勉強看清一點輪廓,但灰塵漸漸退去,于是艾爾德精緻的眉眼一點點顯露,在這個夕陽燃盡的傍晚,俊美的宛若神祇。
布魯斯沒有接話。
艾爾德修長的手指端起水晶酒杯,仰起脖頸啜飲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肆意流淌的橙紅霞光落在他晶藍的眼眸和漆黑的眉梢,肢體舒展,随意的倚靠在柔軟的沙發上。
他對着布魯斯挑挑眉,眉間細碎的笑意流淌,舉起酒杯,像是敬他,也像是敬自己。
“鳥飛向神,”
“神叫,艾爾德斯塔克。”*
外面的灰塵盡數散去,大片大片的餘晖揮灑而下,布魯斯有一瞬間的怔愣,在那一秒他幾乎喪失了對一切的感知,隻能看到那雙藍眸,明亮如水,熠熠生輝。
但那隻是一瞬。
艾爾德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快樂的湊到布魯斯身邊,
“不過當然,我是舍不得你死去的,布魯斯,這是斯塔克特供,全世界獨一份。”
他笑得像隻狡黠的貓,
“世界末日結束了,你要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