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許沒想到自己會這麼默默無聞地死去。

他身負血海深仇，冥冥之中受到命運的指引，來這個地方參與判官的角逐，居然連第一關都闖不過！

爹娘！兄長！我愧對你們！

他閉眼，仰面朝天，準備接受自己的命運。

然而過了許久，惡鬼的利爪都沒有落下。

應許睜開眼，發現惡鬼的爪子懸停在眼前，脖子邊豎着一把鋒利的劍，不敢輕舉妄動。

他順着劍往上看去，驚愕道：“薊公子，梅道長，還有青珩……你們怎麼在這裡？”

青蛇用尾巴纏住惡鬼的身體，舉到薊舟的面前。

薊舟上前一步，手執玉佩碰了碰惡鬼的額頭，随口回應道：“參加試煉啊，不是要殺鬼嗎？”

下一秒，玉佩浮現白色微光。

惡鬼的身影明明滅滅，仿佛卷入旋渦一般被吸進玉佩裡。

薊舟偏頭問青蛇：“多少隻了？”

青蛇神識探進玉佩，數了數，道：“三十六隻。”

薊舟道：“今天收獲還不錯。”

梅有容有些焦慮：“還有兩天，能抓完嗎？”

薊舟道：“我們可以去打劫。”

應許傻眼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打劫……又是什麼？”

青蛇不經意地看向他，血色豎瞳一亮：“要把他也抓進去嗎？”

應許瞬間感覺被什麼兇惡的冷血動物盯上，打了一個寒顫。

眼前的兩人一蛇怎麼看怎麼奇怪，他小心試探道：“你們是不是被惡鬼奪舍了？”

“小青不要調皮，你吓到應兄了。”薊舟伸手，把跌坐在地的應許拉起來。

青蛇聞言收回目光，乖乖繞到他的身邊。

應許終于有了一點實感，連忙追問：“你們在……”

“我們當然是在……”薊舟眨眨眼，見他好奇心被勾起，又壞心眼地止住話題，“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灰白的天空逐漸被黑暗吞噬，木屋中的物件輪廓變得模糊，幾人或站或坐，身影都看不真切。

青蛇道：“天黑了，你要回去休息嗎？”

薊舟搖頭，興緻盎然道：“不用，惡鬼們知道我是凡人，都以為我們一到晚上就會去休息，現在可是他們放松警惕的大好時候啊。”

……

黑漆漆的鄉間小路上，一隻少年摸樣的鬼一瘸一拐地慌忙前行。

他的左腿褲管空蕩蕩的，不久前剛被啃掉了一隻腳，一刻也不敢在原地停留。

村子裡不知何時來了兩個活人一條蛇妖，傳聞他們行事嚣張、手段惡毒，四處屠殺惡鬼。

一旦落到他們的手裡，便會受到慘無鬼道的折磨，現在已經有數十隻惡鬼遭了毒手。

少年鬼缺了一條腿，定然打不過其他惡鬼，隻能躲着等試煉結束，幸運的話說不定可以撿回一條命。

最壞的結局不過是被别的惡鬼抓到，淪為他們的養料，魂飛魄散。

但盡管如此，他最不想碰到還是那三個煞神。

功夫不負有鬼，少年鬼終于找到一間沒有鬼氣的木屋。

他薅開擋在門前的簸箕，小心翼翼地邁進去。

剛踏進一隻腳，少年鬼心裡就暗道不好。

強大的怨氣鋪天蓋地地壓來，少年閃躲不及，被狠狠砸到牆上。

一隻成年男鬼從黑暗中走出，少年認出他是村裡三個元嬰期惡鬼中最好說話的一個。

“狗子哥，饒命啊。”少年心念電轉，飛快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頭。

成男鬼蹲下，牢牢握住少年的肩膀，咬向他的脖子：“小子，别怪我，要怪就怪這個試煉的規則。”

少年鬼年紀不大，強裝的鎮定很快破裂，欲哭無淚道：“我根本不想參加這個該死的試煉，誰問過我的意願啊！”

成男鬼充耳不聞，張嘴準備把他吸成鬼幹。

“小青，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門外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

兩隻鬼同時一僵，這是那個凡人的聲音！

他們對視一眼，環抱在一起咕噜咕噜滾進床底。

薊舟在晚上不能視物，摸索着推開門：“聲音好像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他一無所知地走進屋裡，手執折扇探路：“櫃子裡沒有，桌子底下也沒有……究竟藏在哪裡呢?”

床底下。

成男鬼把少年鬼抱在懷裡，低聲誘哄：“兄弟，兄弟，你就讓我吃了吧，省的讓他們折磨。”

少年鬼背對他，瑟瑟發抖：“不要吃我，讓我陪着你不好嗎，你也不想獨自一鬼面對這兩個惡魔吧?”

成男鬼思索片刻：“你給我舔一口，我就答應你。”

少年鬼捂住嘴，斷斷續續的哭聲從指縫中洩出：“好，你輕點舔，牙齒不準進來。”

他們談話間，身穿白衣的凡人閑庭信步地在屋裡翻找，就是沒有彎下腰查看床底。

兩隻鬼暗暗松了一口氣。

床闆吱呀一聲，那凡人似乎坐到床上，不染纖塵的白靴落在離他們近在咫尺的地面。

那條巨蛇似乎也蹭上床，與凡人緊挨在一塊。他的尾巴尖垂落，勾纏住凡人的一截衣角。

兩隻鬼又緊張起來。

“啪嗒”一聲，是那凡人的折扇掉了下來。

兩隻鬼心頭猛地一跳，雖然他們的心髒隻是擺設。

凡人彎腰，瘦長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地面。

兩隻鬼屏住呼吸，雖然他們沒有呼吸。

凡人撿回折扇，似乎沒有發現異常。

兩隻鬼又松了一口氣。

這一來而去的，差點把他們吓活了。

從來都是鬼吓人，哪裡有人吓鬼的道理！

頭頂上的凡人問道：“小青，我們現在抓了多少隻鬼了？”

巨蛇道：“八十隻。”

凡人道：“這樣啊……你說剛才抓到的那一隻鬼，是拿來清蒸呢還是油炸呢？”

巨蛇沉默片刻，道：“……你喜歡的話，都可以。”

凡人道：“那就爆炒吧，記得多加點辣椒。”

巨蛇艱難道：“……嗯。”

床底兩隻鬼：！！！

怎麼會有人這麼變态想吃鬼啊！你是不是人啊！

頭上的床闆一輕，凡人起身道：“看來這裡沒有，我們去别處找找。”

總算要走了！

兩隻鬼緊繃的精神驟然舒緩，不約而同地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

然而等他們擡頭，一張胎記縱橫的臉悄然出現在床邊，黑夜裡看起來無比猙獰。

薊舟嘴角上揚，笑意清淺：“捉迷藏時間結束。”

兩隻鬼來不及驚吓，就被一條蛇尾卷住，拖了出來。

薊舟重新坐下：“剩下的兩隻元嬰期惡鬼在哪裡？”

破壞試煉平衡的就他們三個元嬰惡鬼，剩下的金丹築基不成氣候。

成男鬼果斷出賣對手：“一個藏在村北的水井下，還有一個在村口附近。”

一旁的少年魂飛天外，抖如糠篩。

聽到他的哭聲，薊舟問道：“你很害怕？”

少年鬼躲到成男鬼身後：“嗚嗚嗚……不要吃我！”

薊舟溫聲道：“你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一定很白嫩多汁，最适合炖湯了。”

少年鬼拼命搖頭，嘴皮子都在顫抖：“我不嫩我不嫩，我一年沒洗澡了，哥哥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青蛇精神一振，想起初見時差點被他炖湯喝的經曆，害怕他真的饞了，出聲道：“你不要亂吃東西。”

薊舟不再提吃鬼的事情，将兩隻鬼收到玉佩中，準備去找梅有容彙合。

因為看不見，他的眼神有些空茫，直直朝着牆壁走去。

青蛇變成人形，牽過他的手阻止了他撞牆，糾正道：“走這邊。”

薊舟腳步拐了個彎，一個不注意被地上的罐子絆了一腳，唇角擦過青蛇的耳廓。